——像春雪化樹,花開滿枝,流水漸沒城池,他再遇她,是人世間最好的事情。
一陣風吹來,吹得門外紗幔輕舞間,露出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眸,睫毛濃密,琥珀般的瞳孔剔透如水,眸光流轉間卻處處透着讓人捉摸不透的淺光。
這門口怎麼圍了這麼多人?
葉傾顔端詳了好一會兒,就連她的救命恩人去換了身衣裳都不自知。轉頭問向那身長玉立的公子哥兒:“閣主,大家為何都在此啊?”
“楚公子尋回了母親,我讓大家都出門候着,好給他們母子倆多些單獨相處的空間。”
話語輕飄,不帶情緒。擡頭看着他清亮如水的鳳眸,閃爍出的目光如此純粹,充滿了至善至純的簡單之意。
“真的啊!那真是恭喜楚公子了!”
“公子終于達成心願了,太好了…….”
恭賀間,一雙修長如玉的手輕輕從内将門推開,踏出門檻後又輕輕将門帶上了。
白珊珊見狀不禁心秀眉微蹙:“天佑哥,怎麼不多陪陪老夫人?老夫人她還好吧?”
聽人出聲,楚天佑不禁側目看去,隻覺女孩目不錯珠地盯着自己瞧,關切的模樣頗為可人,着實太讨他歡喜。他今日心情大好,毫不掩飾唇角淡淡笑意,溫聲開口道:
“母親眼疾剛有了極大的好轉,況且剛虎口脫險,又恰與我久别再遇,情緒波動得厲害。我實在不好再打擾她老人家休息,便出來了。”
感覺到楚天佑身上的郁郁之氣淡去了不少,白珊珊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微楞,随即輕笑:“讓老夫人休息一番也好,畢竟來日方長呢。”
“是啊,來日方長呢…”
轉念想到了什麼,楚天佑轉頭面向寒煙,正色拂袖,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
這一跪,既是感恩,又是宣誓。
趙羽等人趕忙要去阻止這一動作,卻被楚天佑空中懸着的手攔了下來。
似乎所有的塵世喧嚣,都被他屏蔽心外。天佑神情拘謹,略顯嚴肅,一張真誠的臉龐上,無不透着脈脈真情。此刻,世上少了那個風度翩翩的帝王,多了一個因尋得親人而銘感五内的赤子。
“閣主,請受我楚某人一拜。”
寒煙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躬身将人扶起:“不必謝我,受人金簪,替人尋母,天經地義。這都是我分内之事,楚公子不必挂心。”
楚天佑依舊低眉垂手道:“閣主的大恩大德,楚某永銘記在心。為表達謝意,我願滿足閣主任何條件,隻要是不違背倫理正道,我願鞠躬盡瘁!”
“我這個人生性肆意,随遇而安,沒什麼條件。不過,還是謝過楚公子了。”
“對了,這個還你。”寒煙說着,從袖中掏出那枚精緻的鳳簪。
在場衆人皆驚訝不已:“閣主你……”
閣主今日反常得很,白白送出了珍藏已久的靈丹妙藥不說,竟然還把這種珍貴的酬勞返了回去!
“這既老夫人的簪子,現在她回來了,就當物歸原主了。”
楚天佑搖頭,萬般推脫:“不,我之前已說過事成之後将它贈予閣主,這……”
鳳眸微微眯起,整個光景都溶在這斂合之間,依舊是風流飄逸地湊近楚天佑耳邊,輕聲細說着隻有二人聽得見的悄悄話:“國主若再跟我這般客套,怕是要折了我的壽了……”
楚天佑美玉般的雙瞳起了些許波瀾,回過身來,坦然接下了簪子,輕道一句“多謝”,便也沒再做什麼舉動了。
寒煙又是噙着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時光和歲月精心雕刻的萬物,都在他的眼底,以禅意的形勢沉澱,化作了悟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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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又想到了什麼,楚天佑疾攏折扇抵住另一隻手:“對了,聽我母親說,她遇險後被一男子所救,不知閣主可否幫我查查那名男子的下落,我定也要好好謝謝他的。”
“你說那個少年啊,我将他一起帶回來了。他受了很重的傷,我剛喂他服了藥,應該是脫離生命危險了。”
楚天佑眉宇隐隐流露出一絲不安,急切道:“那勞煩閣主帶我去看看他!”
寒煙向周圍掃了一眼,挑了幾個機靈穩妥的奴婢留下來照顧傷者,就紛紛将他人遣散了。
楚天佑的家務事,葉傾顔自是沒想去湊這個熱鬧,轉身便走了。路過那少年門前,一瞥那放于桌上染滿血漬的九節鞭,倒是看着眼熟。踏出幾步,腦中一物的樣式漸漸清明:是陌塵的鞭子!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她瞳孔一縮,猛的沖進了屋内。
當看到滿身是血,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少年,葉傾顔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
“陌陌!”
不予顧及周圍人各色奇怪的反應,葉傾顔疾步奔向床邊,看着那閉眸昏睡着的人,擡臂極輕地撫上他的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眸中有抑制不住的心疼閃過,眼眶酸酸的,心更是鈍鈍的疼。
昨日一見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這樣了?
她恨。
她恨那些下黑手的人。
更恨她自己。
她恨自己當初将陌塵牽扯進來,她恨自己什麼都擺平不了。
見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傾顔握住他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
“陌陌别睡了,你快醒醒啊,我回來了…”
淚水一瞬間蓄滿了眼眶,盈盈的淚光不停地再打轉,最終還是像串線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看着淚眼婆娑的女孩,趙羽心裡仿佛生了一場海嘯,但他就在那靜靜地站着,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傷心無措。更是從未,見過她如此緊張一個男人。想來,他在她心裡一定很重要的吧……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感到一陣酸楚。但最最讓他酸楚的是,他連酸楚别人的名分和資格都沒有。
她長長的睫羽還殘留着依稀的水氣,趙羽隻覺得,剛才她的那些淚,沒落到那人手背上,卻好像落到他的心底。
真涼,真苦。
此時,他的頭是低着的。他的身影蕭索而黯淡,連身體也微微傾斜成一個弧度,投射在地面的剪影被落日拉長。直直定住,而又茕茕孑立。
“你快醒醒…别吓我啊陌陌……”
指腹反複摩挲着他冰冷的手背,葉傾顔的聲音顫得越來越厲害。
良久,陌塵的眉頭不可察覺的輕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