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榆州城被紫薇花香浸透,細碎的白花簌簌落在青石闆上。楚天佑伸手替白珊珊拂去肩頭落花,指尖不經意擦過她耳際,換來一記溫柔的嗔怪眼神。白珊珊今日特意換上新裁的月白襦裙,裙裾繡着銀絲鳳凰,正是楚天佑上月差人從蘇杭送來的料子。她踮起腳尖為他調整發冠,動作自然得仿佛已重複千遍:“這烏木簪襯你今日的月白錦袍正合适。”
楚天佑順勢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多年握劍習武留下的印記:“倒像是你成了我的貼身女官。”話音未落,丁五味抱着個糖畫兔子蹦過來,糖漿在陽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我說陛下皇後,您二位膩歪完了沒?再不走,榆州的糖人可都要被我吃光啦!”白珊珊耳根泛紅,輕輕掙脫楚天佑的手,卻被他反手勾住了小指。
街邊茶樓酒肆的幌子随風招展,貨郎挑擔的銅鈴聲清脆悅耳。白珊珊突然駐足在一個絹人攤前,琉璃珠串成的發簪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她指尖輕輕撫過絹人繡着金線的羅裙,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楚天佑早已熟稔她的喜好,不等她開口便掏出碎銀:“老闆,把那對紅衣仕女包起來,再挑兩隻最精巧的。”攤主笑着應下:“這位公子疼惜夫人,這對‘帝後遊園’樣式最是應景!”
白珊珊臉頰绯紅,卻大方地挽住楚天佑的胳膊:“既如此,便謝過陛下賞賜了。”丁五味在旁擠眉弄眼,故意拖長聲調:“啧啧,我這電燈泡當得可真亮堂!”說着舉起手裡的糖畫,糖漿勾勒的兔子耳朵在風中輕輕搖晃。
“快看!那不是新帝的畫像嗎?”前方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楚天佑下意識将白珊珊護得更緊,卻見街角茶棚裡擠滿了人。老茶客們圍坐在八仙桌旁,粗瓷碗裡的茶水騰着熱氣,牆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畫像赫然是他微服時的模樣。
“要說咱們這位陛下,真是天降明君!”穿灰布衫的老漢一拍八仙桌,震得碗裡的茶葉上下翻滾,“才一年半的功夫,稅賦減了三成,災糧也沒斷過!我那二小子在臨安修水渠,頓頓有白面饅頭吃!”
“可不是!”賣豆腐的婦人擦着汗湊過來,藍布頭巾随着動作輕輕晃動,“我家那口子在修糧倉,工錢都是現銀結算,比以前痛快多了!前兒個還帶了半斤豬頭肉回家!”人群哄笑間,角落裡的書生突然起身,折扇“唰”地展開:“諸位可知?陛下流亡時,曾在咱們榆州......”
白珊珊仰起頭,眼裡盛着盈盈笑意:“太後說得對,民心才是最珍貴的王冠。”楚天佑低頭望着她,忽然想起太後将玉镯套在她腕間的那日,陽光也是這樣溫柔。他握緊她的手,指腹擦過她腕間溫潤的玉镯:“往後的路,我們一起走。”
丁五味卻被街邊的糖畫攤勾了魂。老匠人指尖翻飛,琥珀色的糖稀在他手中化作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丁五味蹲在攤前看得入神,眼睛亮晶晶地追問:“老伯,這鳳凰的尾巴是咋吹出來的?”老匠人被他的熱情感動,笑着遞過一根竹管:“來,學着我剛才的樣子,輕吸氣,慢吐氣——”丁五味依言嘗試,雖然吹出的形狀歪歪扭扭,卻樂得直拍手:“徒弟快看!我吹出個小鴨子!”
他的笑聲清脆爽朗,引得周圍人紛紛駐足。老匠人也被逗樂,又送了他一個糖制的小鈴铛:“公子這般好學,這個便送你啦!”丁五味捧着鈴铛愛不釋手,轉身舉給楚天佑和白珊珊看:“等回了宮,我要把這手藝傳給禦膳房的廚子,讓他們也給太後娘娘做糖畫!”
楚天佑望着他天真爛漫的模樣,笑着搖搖頭:“就你鬼點子多。”
待暮色浸透榆州城時,三人已逛得腳酸。白珊珊懷裡抱着新買的香包,楚天佑一手提着她的戰利品,一手牽着她的手。街邊小販們吆喝着最後的生意,暖黃的燈籠次第亮起,将青石闆染成蜜糖色。丁五味搖着手裡的糖鈴铛,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調的小曲:“榆州好,榆州妙,榆州的糖畫呱呱叫!”
楚天佑望着街邊相視而笑的夫妻,望着追逐打鬧的孩童,握緊了白珊珊的手:“若能守得住這般煙火氣,便是日日批閱奏章到天明,也值了。”白珊珊沒有說話,隻是将頭輕輕靠在他肩頭。晚風掠過街角的槐樹,将細碎的花瓣吹落在兩人發間,恍惚間,竟不辨是花香,還是相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