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是滿目噙着淚水,捅穿了他心髒的小師妹。
辛少伯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個小姑娘要上來嗎?”阮林朝着裴姜熙努了努嘴。
辛少伯略微遲疑,他顫抖着走到裴姜熙跟前,蹲下用右手摩挲着她的頭頂:
“我給你第三個選擇吧。”
*
穿雲洞的石門上,裴姜熙已經被箭矢釘住,沒了生機。
崔然拔出了深陷入石頭中的兩隻銀色箭矢,裴姜熙也因此滑落,爛泥一樣癱軟在地上。
“妄想和仇師姐争個高下。”崔然滿面不屑。
李元亮一腳踢開裴姜熙的斷臂,從地上把四明劍拾了起來,說:
“這就是世界的法則。當你配不上一樣的東西的時候,它自然就會流轉到下一個人手裡。”
崔然把箭矢拿在手中,稍一運勁,将箭身沾染的鮮血都震散了去。他将光潔如新的銀箭交還給李元亮,問道:“少爺,我們該怎麼與長老說。”
“弟子裴姜熙,心術不正,入禁地盜取‘魔教琉璃劍心’。被值守弟子李元亮發現,就地格殺。”
“我現在去禀報嗎?”
“不急,晾她一晚上再說。”李元亮大笑,“明天讓師門的人都來看看她的醜态。”
崔然也是逢迎地笑了笑,小跑着跟在李元亮身後,兩人一道朝着吊橋走去。
月亮藏進了雲中,山間也起了風,吊橋在崖壁間晃蕩不已。
“少爺,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響動。”崔然向後看去。兩人已經走到了吊橋中央,目視之處一片漆黑,他什麼也看不見。隻聽得黑暗深處有隐約的咔哒聲,斷斷續續地響着。
“遇到大風,吊橋時常這樣。”李元亮不以為意地說:“不必疑神疑鬼。”
崔然咽了口唾沫,從懷裡摸出了火折子吹燃,想要借着光亮看得更遠一些。
“這點亮光,能夠瞧見什麼。”
一連串的響聲過後,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兩人無言地盯着穿雲洞的方向,崔然仍是高舉着火折子沒有放下。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那是心跳,更是捶響的戰鼓。
崔然手中微弱的光亮開始變得不穩定,映在吊橋上的影子忽隐忽現。
火焰随時都會熄滅。
所有風,整個山谷的風,一股腦地湧向穿雲洞。不,也許不是湧入。那裡更像漩渦的中心,貪婪地吸食着空氣。
沉靜的夜空下,風聲鬼吒狼嚎。
火折子徹底滅掉了。
夜空突然亮了起來。
不知哪來的,軟金色銀杏繞着兩人旋轉着上升、燃燒,灰燼交織着下降。
一朵明黃色的重瓣棣棠從那支尚有餘溫的、閃着暗紅色光點的火折子中探出頭。緊接着,是粉白的三色堇、淡黃的灌木月季、淡紫色藍雪花、雪白的天竺葵、酢漿草、岩生風鈴草……在吊橋的鐵索間,在腳踏的木闆上。
軟金色雨中,是詭異的生機。
裴姜熙曲腿,骨頭立刻噼裡啪啦地響動起來,動靜大得像是把骨骼拆開了再組合上。
她用肩部做支點,全身發力,完成了兩次翻身。僅僅是這麼簡單的一組動作,讓她的衣裳除了裙擺以外盡然溻濕了,即使已經靜止下來,全身上下的骨骼仍是餘勁未退,止不住地發出沉悶的異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姜熙的心跳終于平複了下來,呼吸也不再那麼地急促。
*
銀杏燃燒的火雨把兩人困在吊橋中心。
“怎麼了。”威嚴的聲音。
那是來自石窟的,男人與女人聲音完美重疊的二重奏。
矍铄的、殺氣騰騰的老男人,正當年紀的少女。
“要逃走嗎。”那聲音語氣平淡,卻滿是譏諷的意味。
“少爺。”崔然的聲音有些戰抖。
就在他失神的這瞬間。一道氣浪劈過,魁偉的男人登時化作了血霧。
裴姜熙穿過了銀杏的火雨,她的衣裳燃起焰火,變作一道紅绫環繞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