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趟魚,再意外領回個送信的差事,小魚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運氣。
總之,既然答應了就不好食言。次日,小魚照常打漁送魚(這回沒進主院,天蓮宗的人直接幫她拿進去了),忙完一圈,才有空暇拿着信往外走。
走的着急,信封沒拿穩掉在地上,裡頭薄薄的半頁信紙滑了出來——好巧不巧,星若不知是忘了還是不在意,竟然沒給信封口。
小魚彎腰撿信,就這樣不小心瞅見了信紙上的内容。
是很顯眼,很簡單的八個墨黑大字:一切皆妥,子時正宜。落款是一枚過分鮮紅的纖細指印。
咦,不是說給妹妹送的信嗎?這話沒頭沒尾的好奇怪。
小魚納悶了下,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怕送張白紙也跟她沒關系,便不再多想,把信裝回去,出發送信去也。
小魚混慣了市井,找個茶鋪自然不在話下。時辰剛過申時,她就在偏僻的定波巷底,找到那間陳三茶鋪,招牌褪漆門窗緊閉,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遲疑地四處看看,确定招牌上的字确實沒錯,小魚上前,小心地敲了敲木門,半晌沒人回應,皺眉又敲三下,門還是沒開。
本來就感覺不太對勁,她轉身想走,誰料這時身後響起吱呀聲。
緊閉的店門打開了。裡頭探出一個滿臉胡茬的黑衣漢子,眼角到下巴橫亘着道猙獰疤痕,随他噴氣說話的時候肉蟲一樣扭動。
“敲門有什麼事?”
——從頭到腳,小魚半點看不出這人哪裡像個經營茶鋪的,倒像個賣人肉包子的黑店。
這真是星若的親戚?她按下逃跑的沖動,硬着頭皮把信遞出去。
“這是雲陽宮的星若姑娘托我交給她妹妹的信,麻煩你收一下,我有事先走”
“等等——”大漢接過信,沒急着打開,整個人站出來,危險地盯着她,“你是她什麼人?為什麼會替她來送信?”
此時,小魚才看見這人腰上竟挂着把碩大的彎刀,比街上那些氣勢洶洶的江湖人看起來還要危險。似乎突然明白了,星若非要讓她這個外人來送信的原因。
然而眼下,就算明白自己被坑了也無濟于事。小魚咽了口唾沫,用最老實的語氣解釋。
“我、我就是個賣魚的,星若姑娘是我的東家,她昨晚托我來送家信,其他的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目光犀利地審視她上下,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大漢眼裡的殺氣總算淡下去。
旋即他反手把半掩的門打開,沉聲道:“先别走,我家主人有話問你。”
*
被迫邁進狹窄的茶鋪内,小魚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到了這地步,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門窗四閉,茶鋪内黑沉沉的,桌椅都雜亂堆疊在角落,她腳尖不小心踹到什麼,嘶地倒抽一口氣,咬緊牙關不敢出聲。
這陳記茶鋪裡究竟是什麼人,和星若又有什麼關系?小魚腦子飛速轉動,面上老實巴交絲毫不露。
這般,跟着大漢穿過鋪子到達後院,光線總算亮起來,那漢子邁步到東廂房,極其恭謹地躬身禀報。
“主上,雲陽宮送信來了。”
頃刻,黑洞洞房門無聲打開。心頭的危險預警達到最強,小魚遲遲不敢動彈,但旁邊的人虎視眈眈,無可奈何下,她硬着頭皮踏進門檻。
廂房内,寬闊昏暗,簾帷垂落,彌漫着某種說不上來的濃重異香。胡亂掃了一眼,瞅見前方的細密珠簾和簾後一個高大的暗金色人影,小魚立刻把頭死死埋下,大氣不敢出一口。
領她進來的漢子也一幅畢恭畢敬的樣子,把信遞到旁側黑衣侍從手上,一五一十告知了她的來曆。随後室内就寂靜下來,隻剩座上那人翻閱信件的窸窣聲。
“笃”,指節輕叩扶手,清脆的一聲讓其他人心頭微顫。座上那人低沉開口,仿若江面初融的冰層,看似平靜,底下卻暗流湧動、危險橫生。
“替星若送信,爾可曾看過信中内容?”
無意中看見的八個墨黑大字瞬間閃過腦海,出于對危險的直覺,小魚本能地搖頭否認,同時後槽牙咬住舌尖,疼痛逼出眼底一層水光。
“我、我沒有,這是星若姑娘給妹妹的家信,沒有她的吩咐我怎麼會偷看。”
也不是她說謊,先前是信自己滑出來的,可不能算她偷看。
“星若姑娘說自己事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我昨日正好去城主府送魚,她就讓我今天來幫她送信……您、您就是星若的家人嗎?要是不是,還請轉交一下,我答應了她要送到她妹妹手上的……”
市井裡混大,裝傻充愣的本事絕不能少,不管跟前是哪方大神,小魚隻咬準自己隻是來送信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哪裡有問題也别找她。
許是她演技夠好,也可能純粹是不在意她這枚小小棋子,簾後人瞥了眼兢兢戰戰聲音發抖的小漁女,随手把信擱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