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小舟看着破舊,其實骨架和舷闆都沒大問題,小魚檢查過後,在岸上撿來枝葉和石頭,把船底漏水的地方補了補,看着也能撐到過河了。
開船前最後一步,是她打漁時常做的。小魚摩拳擦掌,腳跟蹬着岸邊淤泥,用雙手和肩膀抵住木舟側邊,全身繃緊——
随着胳膊一鼓、臉蛋漲的通紅,擱淺的小舟緩緩挪動,噗通跌入江水裡。
“呼~”她拍拍雙手泥渣,小鹿般地靈活一躍就到了舟上。
“我馬上來劃船,保準午飯前就到!”
她信心滿滿,正要彎腰劃水,卻見對面的元霁月端坐不動,盯着她眨也不眨。
這是怎麼了,不會是又僵住了不能動彈吧?
小魚納悶,快忍不住伸手去他眼前晃晃時,男子一貫平靜的神情突然動了,鳳眸彎下,薄唇揚起,那張白玉俊容霎時如春水融冰,雪地綻梅。
當真美不勝收。
“小魚,真是我平生見過最好的一個姑娘。”元霁月難抑微笑,啞着嗓子輕輕說。
該如何形容呢,當此之時,饒是他學富五車竟也詞窮。活了二十年,元霁月都沒遇到過這樣一個姑娘。
腦子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趟被擄,或許于他來說也不是純然的壞事罷。
忽然被誇了,小魚不明所以,隻好回他一個大咧咧的燦爛笑容。
天空如洗,碧波蕩漾,兩岸間相隔不遠,小舟如同一片落葉,飄飄蕩蕩浮過江面,約莫兩刻鐘功夫,漸漸靠近對岸。
小魚熟練地停船泊岸,一對褲腳失了又幹,幹了又濕,虧得她自小在江邊摸爬滾打,身子骨結實,這才能撐下來。
渡江之後,不等歇息,又一個急迫的問題擺在二人面前。
那就是,如何靠她這小身闆把元霁月扶下船,穿過草叢密林,并抵達三四裡外的漁村。
元霁月再清瘦,也是個實打實的七尺男兒,而且常年習武,衣衫下藏着一身精壯。先前扶他坐起已費了好大番力氣,若要将他抱起或背着……
小魚伸出兩隻細胳膊比了比,深沉地想:這難度貌似比推船高多了。她現在多吃點長壯些還來不來得及?
見她為難,元霁月當即出聲,“無妨,我已經好些了,可以,自己行動。”
語罷,他以手腕撐起身子,深吸一口氣,顫巍巍地嘗試站起。盡管動作遲緩艱難,卻當真緩緩立了起來,擡腿欲跨出船舷。
“唔哼——”
好在小魚早有準備,一把接住這個過分逞強的男人。元霁月整個人跌進她懷中,二人隔着薄薄衣衫近乎肌膚相貼,他下意識攬住她的肩頭,将湧至喉頭的血氣生生咽下,低聲道:
“抱歉,小魚,這一路……怕是要勞你多費心了。”
*
非常時候行非常事,眼下這情況,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不大防了。
為了不中途昏過去,元霁月隻能大半個身體都倚靠在她懷裡,小魚拿出吃奶的勁撐住他往岸上走。
這般步步跋涉,好不容易繞過灘塗,二人踏入密林中,頭頂枝葉密不透風,腳下藤蔓荊棘橫生,小魚不僅要開路,還要負擔着他的重量,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吃力。
不知過去多久,二人終于穿過這片林子,盡皆汗濕重衫狼狽不堪,小魚吸了吸鼻子,滿懷感恩地踏上前方那條山間小道。
然而,路是好走了,更糟糕的事卻出現了:小魚發現,他們大概好像可能,是迷路了。
或者換句話說,從下船到現在,他們便純粹靠着她的直覺在瞎走。根本就沒個具體方向。
發現這點時,小魚也蒙了:那座漁村,她明明記得很近的,為什麼繞來繞去就是沒見到任何村莊影子,說好的午飯前就到呢??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在她找路找得筋疲力盡前,他們總算在山道邊,遠遠望見個正在鋤地的老農。
小魚眼前陡亮,趕忙沖那頭大喊,“老丈,打擾了,敢問你知道附近的桃花村怎麼走麼?”
女孩清脆的嗓音在空蕩的林子裡激起回音,一連喊了好幾聲,滿頭花白的老農仍彎着腰掄鋤頭,專心耕地,半點沒反應。
一瞧這情況,小魚便知道哪裡不對了。
當下,她讓元霁月暫時靠在路邊樹上,自己大步上前,近乎挨到老農耳邊,扯着嗓子重複。
“老丈!桃花村!往哪邊走——”
如此這般,總算是把耳背的老農驚動了,直起腰,驚疑不定地朝她瞧去。
“桃花村?你是……你是二花丫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