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淮告知周桐地點後,帶着宋穗歲到小區對面方便停車的路口等人。
南湖路的夜晚向來熱鬧,路邊飯店還在營業熱潮。人聲嘈雜中,宋穗歲像個小幽靈似的跟在陳紀淮身後。
兩人一路無話。
泛着涼意的晚風吹過,冷氣順着脖頸鑽進去。宋穗歲脖子發涼,扯緊身上的外套,又把帽子戴起來。
深灰的男款夾克衫套在她身上一直垂到腿彎,她整張臉埋進帽子的陰影,雙手縮在長長的袖子裡,懷裡抱着用報紙包好的花枝,一度讓她有種要去唱戲的錯覺。
花枝和外套還是臨走時陳奶奶拿給她的。
宋穗歲接過來前猶豫了下,她專門看了眼陳紀淮。
但他似乎并不明白她的心理活動,拿着鑰匙等在門口,他撩眼看來,“嫌醜?”
宋穗歲:“……”
她是在擔心醜不醜的問題嗎?!
不過看陳紀淮并不介意她穿他的衣服,宋穗歲就接了過來。
外套有一股很淡的洗衣液清香,和手裡長壽花的香氣混到一起,還挺好聞。
宋穗歲動動鼻子嗅了嗅,她沒看路,一頭撞上陳紀淮的後背。
“你怎麼停了啊?”小姑娘摸着額頭,軟糯地開口抱怨。
陳紀淮:“到了。”
外套的帽子對宋穗歲來說實在偏大,剛剛一碰,帽子就歪七扭八地搭在她頭頂,打着卷的頭發也被蹭得微微淩亂。
宋穗歲一隻手整理了下,再擡頭看陳紀淮時,他已經不再看她。
周桐他們還得幾分鐘才能過來。
宋穗歲腳尖踢了踢馬路牙,順着陳紀淮的視線看向路邊的車流發呆。
數到第八輛相同的車标時,宋穗歲終于做好心理建設,她決定開口。
“陳紀淮。”她喊他的名字,停了下才繼續說,“謝……”
隻說了一個字,後面那個音又實在沒能說下去。
宋穗歲發覺她好像一直頻繁地和陳紀淮說“謝謝”。
“謝謝”這兩個字,和不熟的人以及很熟的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口,但偏偏半生不熟的情況下,說多了顯得假,不說又顯得不真誠。
她和陳紀淮算熟麼?
也算的上吃過兩次飯的交情?
她還給他畫過好幾張畫呢。
……
宋穗歲腦子如同一團亂麻,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用。”陳紀淮垂眸看着宋穗歲。小姑娘埋頭幾乎要把自己藏進外套,帽子擋住視線,别别扭扭的樣子像隻毛躁的松鼠崽。
他壓住唇角,“回去記得做《3+2》就行。”
“……嗯?!”宋穗歲慣性點頭到一半,倏地擡起頭,不可置信說,“現在已經十點,我回到家就十點半了。”
“真不能請假一天?”
“我今晚住在桐桐家,沒拿書。”
……
皺眉碎碎念地和陳紀淮讨價還價。宋穗歲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再是讨厭做數學題。
然後,她聽到陳紀淮很低地笑了聲。
“——!”
宋穗歲頓時噤聲,她把頭昂得高些,帽子滑到後腦勺要掉不掉地挂着。
“你故意的。”她确定道。
宋穗歲臉頰氣鼓鼓的,她撇撇嘴,“陳紀淮,你學壞了。”
陳紀淮伸手扯着快要掉的帽邊微微向下一拉,宋穗歲的眼前蒙了層黑。他的手還停在帽子上,隔着薄薄一層在她的頭發上留下觸感。
“準你一天假。”陳紀淮說。
在看不見的黑暗中他的聲音勾着松散笑意,似被晚風掀起溫柔,顯得意外好聽。
宋穗歲愣了下,等她回過神,周桐的車已經停在路邊,朝着他們按喇叭。她扯下帽子,看到陳紀淮朝車揚揚下巴後,轉身往家裡走。
宋穗歲抱着花枝頓了兩秒,才上了車。
沒入如織車流,透過後車鏡宋穗歲看到陳紀淮的背影漸行漸遠。
陳紀淮回到家時,陳玉霞還坐在沙發上。
“送走妹妹了?”她問。
陳紀淮“嗯”了聲,提醒,“阿奶,該睡覺了。”
“馬上就去睡。”陳玉霞嘴上說着,卻沒一點要回卧室的打算。她嘟囔,得給宋穗歲寫個養花手冊,免得她養起來摸不到頭腦。
說着說着,陳玉霞來了興緻。幹脆讓陳紀淮找出紙筆,一邊口述,一邊讓他把這些記錄下來。
看得出陳玉霞很喜歡宋穗歲,一晚上話都沒停下來過。于是,陳紀淮也沒攔着,順從地開始做記錄。
記了滿滿一頁紙後,他才哄着陳玉霞回去睡覺。
把最後一部分養花手冊補全後,陳紀淮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書桌上的電腦早已自動息屏,他晃了下鼠标,頁面打開,顯示屏上被放大的畫面正是小裡背對站在枯樹前。
畫面下方彈出視頻播放完畢的提醒,重播圓環大咧咧地挂在右上角。
在一室寂靜中,陳紀淮點下重播,不到三分鐘的視頻很快又被他看了一遍。看完後,他沉默地點亮星星按鈕,把視頻放進了收藏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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