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沒有打傘,站在雨幕中,握着刀柄,低頭凝望着身下已然被擊昏過去的人。
她死死地盯着,對方輕輕掀起眼簾,與她目光交彙。
此時雷光乍顯,本就陰暗昏沉的巷子更加渾濁不清,偏偏那泛着幽光的眸子清晰不已,銳利地刺向心髒狂跳的奧佩莎。
雨聲蓋過了全部的聲息,她沒再上前,也沒聽見除她聲息之外,任何生物活動的迹象。
她不确定,不确定眼前的人是生,或死。
全都靜默住了,如一場默劇。
黯淡成黑色的人慢慢站了起來,不過他不是一人站起,而是揪着那癱軟的人的衣領,一步步,沉重又輕盈地走向她。
他靠近,她便後退。
她不清楚霍麗是否将真相告訴了他,她不敢賭,也沒有餘地去賭。
還有那莫名的“神主”。
又出現了新的,她完全不知道的東西。
對她後退的反應,對方先是困惑般地頓了頓,接而再進,确定了她的後退是戒備後,他停下了腳步。昏迷的老女人像垃圾一樣被他随手丢在了面前,與之一起的,還有那把他從不離身的匕首。
奧佩莎審視他的舉動,手指緊抓尖刺。
不解,奧佩莎此時隻有不解。他并無可能卸下匕首,還是在一個可能知曉他秘密的人前。
匕首依舊在鞘中,刀鞘保護刀的鋒利,它自己卻滿足于它的遲鈍。如泰戈爾《飛鳥集》詩選裡所說那般。
奧佩莎對此深信不疑。
她繃緊了神經,沒有做出回應的動作或話語,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縮緊肩膀,略微欠着身的辛德瑞爾身上。
“她不是好人。”終于,有人打破了這份僵持,挾帶喘息的聲音有些斷續,“……她想殺你。”
奧佩莎眉頭輕擰:“我知道。”
“她是……你家裡為了除掉你……抵消債務的……幫手。”他似乎在隐忍着什麼,身軀靠着潮濕的牆,有些搖搖欲墜,“你知道了些……唔……”
後半句凝成了氣音,但奧佩莎知道他的意思,說:“她還沒來得及說……嗯?”話音未落,辛德瑞爾便直接順着牆壁跌坐下去。
“嗯……”他輕哼一聲,然後動作緩慢的,從懷裡拿出了一個被揉的很皺的紙袋子,“你的……面包……”
奧佩莎小心翼翼地喚了一句:“……辛德瑞爾?”
并無回音,對方好像還在顫抖。
眼前接連倒了兩人,奧佩莎有些躊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想過直接走掉,但到底還是沒扛住良心的譴責,最後保有道德地靠近,用腳尖試探了下霍麗和辛德瑞爾,皆無動靜後,她才敢蹲下身來檢查他們是否還有呼吸。
好在兩人都還活着。辛德瑞爾并沒有下死手,隻是把霍麗拍暈了過去。而辛德瑞爾的昏迷原因不明,不知道是失溫了還是怎麼回事。
視線飄向那被雨水打濕的面包袋子,奧佩莎捏起袋子打開,面包被水泡脹了,明顯不能吃了,袋子卻是溫的。
他一直護在懷裡,哪怕是不能吃的面包。
現在得把人帶回去了。
她自然是沒法把兩人扛回去的,但又不能把人就這麼擺着。這可是在黑市,天一放晴這兩人指定會被某黑心商家打包捆到奴隸市場,從此在鐵籠裡過上暗無天日的日子。
她必須把辛德瑞爾帶回去。但霍麗是個麻煩,她既是知道自己秘密的,又是被那根本沒出現過的“家人”指派來暗殺自己的幫兇,她一定是留不得了。
奧佩莎左思右想,視線落上了那把匕首。
她決定狠心一點。
在這個你死我亡的未知世界,隻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她蹲在霍麗身邊,雙手合十,為霍麗做最後的禱告。
“抱歉。”她拔掉刀鞘,割斷裙擺的一角,将布料緩緩套在手上,眸中什麼色彩都沒有。
“你的舌頭,我取走了。”
“你可以責怪我,在無聲地獄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