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咯吱”一響,聲音落在耳邊,将褚纓從這突如其來的懷抱中拉回神來。
她猛然擡手,手心覆在他眼前。
她遮着他的眼,伏在他肩上說話,氣息幾乎全往他衣領鑽,“别動。”
見李連清沒再動作,褚纓扯下自己腰帶,将素白的腰帶代替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眼前,手臂繞過他腦袋,将腰帶纏上去。
之後用手指輕輕掰過他的臉左右看了看,确認他再看不見了,才松手。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門鎖發出聲響,似是要被打開。她便轉身從他懷裡跳出去,坐到窗上扯住他手腕,同時,身體後傾,帶着他一起跳出了窗戶。
慌亂之中,還未落地,她的腰身再次被摟住,墜落在地之前,她先撞到了他懷裡,哪怕落在地上,背後亦有他手臂隔着。
剛落地,褚纓還未緩過氣,二人身體位置一換,上下颠倒,眨眼間她便坐在了他身上,他急急撐起上半身,擡手欲拿掉那遮擋的東西。
褚纓趕忙攥住他手腕制止。
恰時屋内已經進了人,她擡頭望去,見窗戶竟是關着的,想來應是李連清被她拽出來時所做。
她松口氣,手上卻不敢洩力。
“你先别動,小心被發現……”她說着話,另一隻手則摸着那些換下來的衣物,往他身後丢,那東西有些距離,她廢了一番功夫才拿到手。
可東西還沒丢出去,他的手又摸過來,在找什麼似的。
褚纓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他太近,慌張把東西擲出去,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他手邊。
果不其然,他一摸到,立馬就攥緊了。
随後帶着她的手,落在腦後系的結上,他沉聲道:“解開。”
褚纓頓了頓,隻能在他的指引下,慢悠悠攥住那系帶,緩緩扯開。遮眼的布落下,褚纓低眸去看,便驟然闖入他眼眸中去。
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無法避免。就這麼碰撞,交纏,半晌過去褚纓才稍稍退開,他開口之時,褚纓也出聲——
“你究竟是……”
“閣主讓我來接應你。”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一個緩慢一個急促。
片刻後,李連清才把自己的眼神從她臉上移開,偏過頭去,似是要看後方。
褚纓呼吸一滞,在他還未轉過頭去時,雙手捧着他面頰又把他的腦袋掰回來,對上李連清震驚的目光,她一本正經:“先離開這裡。”
她再不給李連清看任何方向的機會,抓着他手臂,拉上他就往前跑。
李連清沒有反駁的機會,隻能順着她,指引着路線。
一路到了寨主給李連清收拾的房間,悄悄進門,褚纓才松口氣。
褚纓小心翼翼關好了門,又去窗戶那看了看,确認門窗都鎖好了才轉過身去。
她想問他怎麼也在那裡,可是驟然對上他緊鎖不放的目光,她突然有些磕巴。
“你怎……你去那裡做什麼?”
李連清頓了頓,回道:“這龍峰寨有問題,我想查一查。”
褚纓道:“不用查,這寨裡的人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查了又有什麼用,是能跟南州君主舉報還是怎的?而且我聽說過段時日,有人會來剿寨,用不着我們插手。”
“閣主有告訴你……”李連清緩步走近,“我與他來這龍峰寨,究竟是做什麼嗎?”
褚纓并未後退,直直回望他的眼神,任由他一步步走近,隻是兀自回答:“當然知道,有人要殺你,閣主說,你留着還有用,不能讓你死,故而讓我來……保護。”
“不是接應麼?”
“……”
李連清站定在她面前,擡手,手掌落在她腦後一頓,本以為她會制止,卻沒有,李連清手指微微蜷縮,緊接着,扯開了她的面紗。
她沒有任何制止的動作,隻是擡頭看着他,冷靜,淡然。
“李大人,有何疑問嗎?”
“……夫人,貴姓。”李連清的聲音有些僵硬,那面紗都沒捏住,掉在了地上,無人在意。
褚纓斂眸,淡淡道:“免貴姓楚。”
李連清微怔。
褚纓接着道:“翹楚的楚。”
“名字?”李連清又問。
“單名一個因。”
“……”
“因果的因。”
“……”
褚纓能明顯感覺到面前人的呼吸都亂了。真到了這一刻,她反而無比沉靜,心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隻是擡眸,瞧着他的模樣,略顯疑惑:“怎的?”
“……”
李連清望着她的臉,倏而想,原來從前,她看他時,是這種感覺。
難怪初見,殿下非要他留下。
難怪後來,殿下非要他做驸馬。
原來,這種還能與逝去之人面對面站立時,是這樣的感覺。
他看着面前無比熟悉的面龐,一瞬間,心髒狂跳。
可那雙眼太過冷漠,于是他的心又很快平靜,眸中的懷念,在一閉一睜間悄然掩去。
此時,她又開口:“我真的,那麼像你的那位故人?”
李連清心跳一頓,擡眸望向她,恰巧看見她眸中的一絲波瀾。
那一刻,他仿佛不見光的耗子,去窺探那眼眸中的幾絲光亮,試圖從中找到些什麼。
找到她的明媚她的熱烈,又或是她的愛意——
可他心如明鏡。他比誰都清楚,從一開始,這些東西就不屬于他,從一開始,這些便都是他披上一層僞裝,借着别人的皮囊偷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長這張臉?他無數次這麼問自己。
可他又慶幸,無數次,慶幸自己長了這張臉,要不然,殿下不會多看他一眼,他這一生,也隻會是個愚忠的臣子。
是啊,李家忠于君主。
他本也該是這樣,就這樣度過一生。
他顫着呼吸,擡手,不自覺想觸碰她,可手懸在半空,仿佛被那雙眼裡的寒冰凍住了一般,再也無法向前,他方才開口,緩緩道出一個字:“像。”
褚纓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收緊,她咽了咽口水,低眸掩下自己的緊張,問:“她是你的誰?你喜歡的人?”
“嗯。”這一聲幾乎沒有絲毫猶豫。
褚纓怔怔擡眸,見他目光溫柔,仿若每一次歡情之後哄着她的模樣。她忽然覺得有些生氣。這浪蕩子,怎麼可以對一個陌生人露出這幅神情?
可隻一刹那,她便拉回了神思,重回冷靜。
“是昌甯殿下吧。”她道,“閣主同我提到過她。”
李連清聽到這個稱呼時一頓,随後微微點頭,“是她。”
褚纓收拾好情緒,微擡眼眸,重新看向他,道:“閣主說,是你害死的她,你如此這般惺惺作态,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