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具最好先在房子裡開窗通風放一放再用。”江霓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
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讓她先别急。
這房子還沒有安裝窗簾,江霓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黑暗的世界。
很神奇,她和溫舒淮現在,就在此刻,竟然處于同一個房間。
她和她上次處于同一個空間是什麼時候?
婚禮那次不能算。
江霓清楚地記得,是在六年前。
六年前的夏夜,溫舒淮和江霓在海邊那艘破船上,她們把那艘破船當作是家,擺了許多東西在裡面。
她和她一同躺在溫舒淮帶來的幹淨涼席上,緊緊吸吮着彼此。
她們甚至沒有一盞明亮的燈,在黑暗中相依也覺得這裡勝過世間所有有光的地方。
那艘破船是江霓的秘密基地,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避難所,她隻告訴了溫舒淮一個人。
那時的江霓愛溫舒淮愛到了骨子裡,她願意為她去做任何事。沒人告訴過她,人是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去愛人的,正确的愛人方式是點到為止,要做到有所保留,至少要守住底線,保全自己。
江霓為這段情動遭到了絕望的反噬,她在監獄中的每一天都像在戒毒。
太過痛苦,她躺在地上翻來覆去難以呼吸,以為自己會被心口源源不斷燃燒的愛意和恨意所殺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此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她知道錯了。
哪怕是殺人放火也不至于遭受這樣的懲罰,太可怕了。
她還不到二十歲就開始長白頭發。
溫舒淮不那麼精緻漂亮的樣子很可愛,穿着睡衣,又從卧室跑去另一個房間裡,那個小房間江霓不知道她想怎麼安排,按照她之前的搬家經驗,有大房子的人都會給自己置辦一間書房,她于是把書櫃在那個小房間裡一步步組裝好。
“怎麼樣,驗收合格嗎?”江霓轉過身來問她。
“我感覺還缺許多東西。”溫舒淮大概知道缺些什麼東西。缺一些軟裝,還缺一些家用電器,冰箱,烤箱。
“一般來說,人們請搬家公司來處理,都隻請一次,你知道為什麼嗎?”
溫舒淮很明顯不知道,江霓告訴她:
“因為搬家很貴的,花兩次錢就有點太多了。”
江霓拿着小水壺去衛生間接了水,出來之後給綠蘿一盆一盆地澆水。
她把每一盆植物都喂飽,放下澆花的水壺,站在窗前觀賞着月亮。
這房子視野開闊,每個房間向外看去都很漂亮。
即使住在離海很遠的地方,在夜裡似乎依舊能聽到海浪的聲音。
“江霓。你别動。”
溫舒淮從身後抱住了她。
江霓站在原地,感覺身後一片柔軟緊緊地貼住了自己。
她當真是一動不動。
她想,就算溫舒淮這時候從身後用刀子捅入自己的身體,她都不會動一下。
江霓意識到人是不會吸取教訓的,人最賤了,随着時間過去,人會一天天忘掉過去的痛苦和創傷,繼而堅韌地活下去。
江霓閉上眼睛,她不知道溫舒淮此時是怎樣的表情。
她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一團團溫暖的空氣在她的身後跳舞,背上的肌肉都被她軟化了。溫舒淮柔軟的手臂沿着腰間環繞,掌心貼在她的小腹處,江霓能感受到濕熱。
江霓轉過身時,溫舒淮幾乎靠着她快要睡着了。
站了太久,她想要叫停。
她終于意識到,如果她不轉身,溫舒淮是不會停下的,她就要這樣從身後抱着她,一直站到天亮。
“我先走了。”江霓扶住溫舒淮的肩,示意她自己站好。
“江霓。”
你要不要留下來。
溫舒淮看着她,最終還是開不了口。
她想了一會兒,隻好拉住了江霓的手。
她就這樣不說話,拉住她的手,無聲地想讓她留下來。
江霓在心裡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手臂從溫舒淮的手裡抽出來。
她的力氣很大,隻需輕輕一動,溫舒淮就自己松手了。
江霓用動作告訴了溫舒淮,她不會留下來,她要離開。
溫舒淮也不覺得意外。
她把這房子的鑰匙遞給江霓:
“你把鑰匙也帶走吧。”
“我不要。”江霓把鑰匙接過來,拿在手裡看了看,直接丢在了桌子上。
或許是房間裡太過安靜,鑰匙落在桌子上的聲音尤其響亮,就像一個耳光。
“我還要再買些家具,鑰匙你拿在手裡,下次送貨還能方便一些。”
“溫舒淮,叫兩次搬家服務是很貴的。”
“拿着吧,很快就用得到。”
江霓歎了口氣。
她搖搖頭,走到桌前把鑰匙裝進工裝褲的口袋裡,站在門口等着溫舒淮一起。
她知道溫舒淮在這個小區有另外的住處。
“你先走吧,我想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溫舒淮在沙發上躺下,閉上眼,聽見關門的聲音,聽見電梯到達樓層的聲音,直到一切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