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霓在淋浴間待了很久。
她們的小出租屋隻有一盞昏暗的頂燈,為了省電,李樂宜已經把燈關了。
江霓手腳利落地翻上床,随着她的動作,上下鋪的鐵架子跟着晃了晃。
她回頭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盤桃子,個頭很大,每一個看着都很漂亮、很新鮮,看得出是店裡賣的比較貴的那種。
李樂宜還躺在床上玩手機,手機屏幕散發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看得很入迷,幾乎沒注意江霓的各種動作。
江霓躺在床上,猶豫了許久,還是開了口。
“李樂宜。”
“哎。”
“我……過段時間我可能要搬出去了,你看你要不要再找一個能和你一起合租的室友。”
“搬出去?搬去哪兒啊?”
“搬去我們上次去的那個房子裡,虹光國際小區。”
“?”
江霓聽到下鋪的人很激動地坐起來了。
“江霓。”
“哎。”
“你被姐姐包了?”
“不算吧。”
“怎麼不算,那房子不是人家的嗎。”
“是。”
“那就是被包養了。”
“…………”
“江霓,你真的,你這樣比殺了我還難受。”
“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一想到你一夜之間雞犬升天要去過好日子了,我簡直就難受得睡不着。”
江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她。
畢竟不久前她還記得李樂宜說過,看到别人的日子過得特别好,她心裡會有很大的落差,感覺自己每天都對這個世界的恨意增加了一點。
很快,下鋪就傳來了李樂宜的呼噜聲。
江霓在心裡輕聲歎氣。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為自己的生活唉聲歎氣了。
手機震了震,溫舒淮給她發來一張照片。
江霓點開,照片裡是一個打開的冰箱,裡面裝滿了水果和蔬菜,側面還放了一排冰鎮的氣泡飲料。
溫舒淮已經逐漸把那個房子變成一個越來越美好溫馨的家了。
所以她極力要求江霓和她一起住進去,好完成最後一步。
“江霓。”
“哎?”
“我差點忘了問,你和姐姐是怎麼認識的?”
“你不是睡了嗎。”江霓真是服了李樂宜。明明都打起呼噜了,還能掙紮着醒來繼續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果然,八卦是人類最強大的精神養分。
江霓和溫舒淮是怎麼認識的?
作為世界上最不該有交集的兩個人,她們的相遇自然也不會合乎常理。
江霓從小就跟着媽媽在步行街偷手機。
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這樣的組合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在團體裡,他們管她叫何姐。
江霓自己也不知道,何姐到底是不是她的媽媽。
大多數時候,何姐對她很壞,極少數時候,何姐又給她一種很愛她的樣子,這讓江霓很困惑。
就像有的人養了一條狗,她需要這個狗替她看家護院,一邊給狗喂食,一邊還要狠狠踹它。
你說,這人到底是喜歡狗,還是厭惡這條狗呢。
又愛又恨又冷漠。
江霓還是個小孩,卻沒有上過一天學。每天最重要的事是跟着何姐上街去做任務,偷盜錢包,偷盜手機,并且不被人發現。
江霓一直以為自己是有家的,因為她有家長。
有何姐在她身邊,她就什麼也不擔心,隻要她能做好任務,她們就能有錢花,有飯吃,何姐也會對她更加溫柔。
何姐死的那天,江霓也在場。
十字路口人很多,何姐牽着江霓擠在人群中,江霓伸手去掏一位男士的口袋,摸到了他的手機。
隻差一點就要得手了,忽然,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
“哎,這誰家小孩兒,怎麼偷東西呢。”
壞了。被發現了。
江霓擡腿就跑,她像一頭靈巧的小鹿一樣,跑得飛快,矯健地從成年人的腿間穿過,鑽進小巷裡,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