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他說：

“六年前，是她舉報了你們的最後一次行動，把你們的小團夥一網打盡送進監獄的吧。”

這件事不能提。

一提起來江霓就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她擡頭看着天花闆上的暖黃色頂燈，克制住這種天旋地轉的錯覺。

當初被抓時，她本身是有辦法逃走的。

隻是，她一想到是溫舒淮背叛了自己，她就失去了逃跑的欲望和力氣。

她自己放棄了自己，不如就和過去的一切做個了結。

“溫舒淮這個人啊，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我也是一直以來都被她耍得團團轉。”

“我雖然沒坐牢，但也和你一樣，付出真心卻得到了她的欺騙和背叛。”

陸宇成打開手機，點開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是幼年時期的溫舒淮。這個時期結束，溫舒淮就步入了少女的年紀，在陸宇成看來，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樣子。

女孩一旦長大，她一生中最美的階段就結束了。

那時候的溫舒淮不愛說話，她講不好普通話，一張口就會被人笑話，越是這樣她就越不愛說話。陸宇成當時很喜歡聽她那口别扭的港普，總是在餐桌上招逗她，逼着她開口說話。

他很大方地把手機上的照片給江霓看，江霓注意到，照片中的四個人隻有溫舒淮沒有笑。

她不開心。

照片上的溫舒淮看起來才十歲左右，就那麼的不開心。

江霓倏地感覺到一陣心疼。

“我們是重組家庭，溫舒淮她們家在港城，家裡破産了，公司被收購，走投無路才來海市投奔了我爸。我爸和她媽結了婚，我和她就成了兄妹。”

“她一直都很粘我，是她自己說她喜歡我，長大後要和我結婚的。我當時也還是個孩子，竟然信以為真了。”

“從她說喜歡我開始，我的人生計劃和安排都是圍繞着她而改變的。我考了海市的大學，就是因為她說她舍不得我去很遠的地方上大學，她不想那麼長時間都見不到我，所以我改了志願。”

“你不信？”

陸宇成說着，打開了一段錄音：

江霓聽得出，那是溫舒淮少女時期的聲音。

“哥哥，别離開我，我愛你。”

第二段錄音甚至伴随着劇情，任誰聽到後都能在腦海中浮現出畫面：

“哥哥，哥哥，哥哥。”

“好乖，再叫一聲。”

“哥哥！我愛你！”

江霓眸色暗了暗，依舊一言不發。

許久，她開了口：“既然她當初那麼喜歡你，你們又沒有血緣關系，三年前她為什麼沒有和你結婚。”

“原因很簡單，她背叛了我。她去港城念大學，認識了比我帥氣多金的另一個男人。她背着我和他談起了戀愛，我還傻傻地在海市等着她回來和我結婚。”

陸宇成搖了搖頭，往事不堪回首。

“我為了等她，上了大學之後一直都沒有交過女朋友。我對她是很認真的，哪怕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她。”

“今天約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聯手？我想……給她一點教訓。做人不能這樣的，真心換真心，你和我都是把真心喂了狗。”

“别告訴我你是真的愛她才和她在一起。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們的目标一緻，都是為了報仇。”

陸宇成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機，他自認為自己說中了江霓的心思。

江霓沒有接話。

她感到心口傳來一陣悶痛，強忍着這股疼痛，她依舊沒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關于……關于六年前的真相，你還沒有告訴我。”

淨說些沒用的。

陸宇成對她笑了笑：

“你看我，光顧着聊我自己的事情了。很簡單，六年前溫舒淮和我說，她被一個小混混纏上了，那個小混混就是你。她說，你想和她私奔，她不敢拒絕，怕激怒你而受到傷害。”

“她當時還哭着來找我求助，她說，你和她接吻了。一想到和你做那種事，她就渾身都覺得惡心，可是你身上帶着刀，她不敢反抗。”

“所以在我的建議下，她報警了。”

“你也别覺得委屈，你本身也該坐牢。隻可惜這個遞刀子的人是溫舒淮，在監獄裡的這幾年，你怕是和我一樣，也恨透了她吧。”

“我好心好意幫她解決了你這個大麻煩，她卻執意考取了港城的大學，我們當時約好，等她畢業回來之後就結婚。她也食言了。”

“我是誠心聯系你的，也想好了大緻的計劃，你考慮幾天，随時都可以發短信給我。”

江霓從地下街區出來的時候，北城的落日正鋪天蓋地的燃燒着整座城市。

幹燥、灼熱。

她從黑暗中一步步走進火焰之中，原路返回到火車站，買了最近班次的高鐵返回去取車。

她隻買到了站票，一路上都發怔地坐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她回到之前所在的城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江霓這才意識到，整整一天，自己都沒有給溫舒淮發消息報平安。

溫舒淮也剛好沒有主動聯系她，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江霓在黑暗中拿着手機猶豫了許久，删掉了和陸宇成的所有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