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眼注意到杜越橋的同時,風止樹靜,頃刻間,周遭空氣頹然凝滞,連同心跳也被恐懼緊張束縛,一切都被定格住了。
“嘩啦”
陰黑天空陡然降下數道閃電,天地一白,其餘幾隻魚妖被動靜吸引,渾濁瞳孔極限放大,青黑顔色充滿全部眼球,雙鳍力張飛身而起,直朝杜越橋紮來!
杜越橋呆在原地本不能動彈,但閃電炸起的一瞬間,她眼前情景急劇變換,同三年前一樣,她又看到了自己全身,青藍色弟子服包裹下如同小點,而五隻魚妖的尖嘴已近在咫尺!
千鈞一發之際,擁有的整個演武坪視角讓她看到魚妖之間空隙,生存本能往空處撲身,來不及看魚妖下一步動作,她腦中仿佛有人指引,驅動着雙腿向弟子宿舍奔跑。
那裡,一個發着白光的半圓結界倒扣在地,裡面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為首的師姐唇角滲血,臉色慘白,支撐的巨大結界出現數道裂縫,已是強弩之末。
不行!
不能把魚妖引到那裡去,會死更多人!
杜越橋猛地轉移方向,自身意識奪回掌控權,那股指引力量沒有過多幹涉,仍然提供着全演武坪的視角。
右前方二十米處,有棵參天古木。
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視線随即鎖定古樹。
把魚妖引過去,讓結界的弟子有機會逃走!
已經分不清楚哪些是她自己想法,哪些是神秘力量的主意,隻知道那些長嘴一定在身後追趕,顧不得那麼多,飛奔到大樹下,手腳并用,一溜煙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她剛爬上樹,魚妖就啄木鳥般尖嘴迅□□進樹幹,離她落腳的地方僅一指寬。
憋在喉嚨間一口氣終于吐出,杜越橋視角回歸自身,壓根不敢往下看,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趕到南屏峰支援不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當時她腦子裡隻有海清說的,同門有難,必全力相救。她既無面對危險自保的能力,更别提來救人,完全是這話裡的一腔熱血推着她上山。
但她忘了,海清補充的,前提是能力足夠。
重劍三十背在身後也沒有力氣拔出,她現在兩手顫顫,抱着樹幹尚且吃力,哪還有什麼力氣把海清教的本領用于實戰上。
而且,為什麼這些魚妖甯願放棄結界裡衆多弟子,也要來追她?
可魚妖不給她思考機會,接連“噔噔噔”撞木,古樹經曆百年的老腰終于支撐不住,樹幹破碎木塊紛飛,幾十米高樹攔腰斬斷!
強烈的腥臭自魚嘴中噴發,杜越橋面朝漆黑天空,卻能想象身下幾尺,一排排利牙尖銳寒光閃爍,正等着獵物入口!
若是被那利齒咬中,恐怕會直接變成肉泥吧。
杜越橋認命般閉上雙眼,準備迎接生命的終結。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即将落入魚口的瞬間,她周身氣流一滞,随後烏雲層被切開一道口子,白衣獵獵響起破空之音,一柄流光劍仿佛挾千鈞之力,自天光中殺來,精準命中生生斬斷魚頭!
熟悉感覺一如三年前,杜越橋再度落入那個沾滿梨花香的懷抱。
“呀,又是你。”
此時天光未褪,烏雲口子裡洩下的金光打在來人臉上,鼻梁高挺,睫毛密長,皆鍍上溫潤光芒,宛如晨曦時分溪畔飲水的仙鶴,旭光暖暖照耀,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天神降臨般。
“神……神仙姐姐。”
杜越橋看呆了,甚至忘記當前險境,也沒反應過來此人正是她失蹤三年、日日挂念的師尊。
神仙姐姐?
楚劍衣聞聲輕笑,兩根手指并起來,指揮流光飛劍在魚妖之間回旋穿梭,不多時,地上多了幾具無頭妖屍。
眼下危機并不算大,楚劍衣殺盡演武坪的魚妖後,本想将杜越橋安放在地,但看見地上密密麻麻鋪着數十具屍體,剛砍下的魚頭也滾在其中,還有一地散發腥臭味的魚油,她放棄了這個想法。
輕輕晃了晃懷中的人兒,楚劍衣問:“東海的魚妖怎會跑到桃源山來?你可知,海清哪去了?”
前半個問題,是她問自己的。
自鎮海一役後,登陸妖獸皆被重新壓制入海,近十年來即使偶有幾隻魚妖躲過了海濱結界進入大陸,也不過是一些極其低等的妖獸,尋常修士輕易能夠殺滅,不曾有如今日的慘狀。
至于這些修為已深,形體龐大的魚妖為何會潛入大陸,又為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桃源山護山大陣,出現在這裡,那就得問海清了。
但南屏峰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海清卻沒有及時制止,甚至不見其他長老的影子,想必她們人已不在桃源山。
杜越橋如實說不知魚妖如何到來,又怕她覺得自己懵懂無用,忙回答:“宗主去往豫地了。”
楚劍衣沒有說話。
兩個人靜在空中,杜越橋不知所措享受她的懷抱,終于回味過來,小心翼翼:“姐姐,你是……我師尊嗎?”
是她重獲新生日夜共枕的人,她雖從未見其容顔,卻對師尊的聲音、氣味甚至懷抱都無比熟悉。
方才楚劍衣從天而降救下她,出劍斬殺魚妖,潇灑場景讓她自然地聯想起深刻心底那個名字,劍氣如虹,衣衫如雪。
人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