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發感覺,桃源山一衆弟子在海清調教下,都是女女授受不親的嬌羞模樣。
杜越橋迅速低頭,悶悶地應了,飛快跑到屋外給她取衣服去。
皺眉看着杜越橋走出去,楚劍衣感到臉上不清爽,伸手一摸,是幹掉的淚痕。
她剛才,是想替自己擦眼淚嗎?
又在床上躺了幾天,有時天氣晴朗,楚劍衣便讓杜越橋抽來一把藤椅,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原本十分破落的院子,杜越橋住了三年,養出人氣,樹啊花啊草啊都種上,初秋季節金雞菊開得正好,點點淺黃從小角落鑽出來,恰好還有桂花飄香,鳥聲啾啾,怡人極了。
楚劍衣懶懶靠在椅子裡,邊上站着一方小桌,桃源山衆長老送來的補品整齊擺着,夾藏了不少好酒。
這幾日,她除了在床上躺着,透過窗戶看杜越橋熬藥的身影,就是坐在桂花樹下面,看杜越橋練劍。
撿來的便宜徒兒,無論是送藥時喋喋不休的問候,還是練劍的一招一式,都可以從中看出海清的影子。
不用問,她離開的三年裡,肯定是海清那個操心宗主替她教導徒兒。
既然為人處世和劍術武功都教了,連杜越橋穿的校服都是海清喜好的藍色,明裡暗裡都透着為人師對弟子的教導關心,何不幹脆收之為徒?
反正她當時不過随口說說而已,為的緩和海清兩人快吵翻天的氣氛,也沒想着真收杜越橋當徒兒。
現在每天師尊長師尊短被喊着,聒噪得簡直和當年那個安靜躺着的小丫頭是兩個人,她有時不想回應,就讓話直接落在地上,留得杜越橋一個人尴尬。
十多歲的姑娘心思敏感得很,見楚劍衣不理她,便自動堵住了嘴,把見到師尊的興奮勁兒都用在熬藥幹活上,更賣力地伺候她。
其實并非不喜歡她,楚劍衣實在不想擔“師尊”這個稱呼。
一日為師,終生捆綁。
師尊的分量太重了,牽涉因果太大,楚劍衣一個人來去自由,無牽無挂,要真受了這一聲師尊,無異于飛鳥翅膀上綁了個秤砣,沉甸甸限制自由。
一生都在尋找解脫的人,為什麼要收個徒兒,自甘束縛?
而且楚家内部關系錯綜複雜,以她為中心,有人想她活,有人想她死,要是杜越橋真跟定了她,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保其平安。
楚劍衣小抿一口黃芪酒,順手将杯盞射向樹上窺視的暗衛。
“滾回去告訴楚淳,要我死,還早着呢。”
“嗖”的一聲,倦鳥驚飛。
杜越橋趕回來給她熬藥,剛好撞見這副場面,霎時目瞪口呆。
“師尊,你在……打鳥嗎?”
出門時候還病恹恹躺在床上的師尊,這會怎麼有力氣起來打麻雀了?
生氣砸東西時,被無關的人看到,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生氣打鳥也是一樣。
楚劍衣掩飾地咳了咳,本不想理,看到她眼尾紅得更甚,眼皮明顯腫了,還是忍不住問:“被人揍了?哭得這樣厲害。”
有這麼明顯嗎?
杜越橋擦擦眼睛,往手上一看,沒有殘餘的淚水。
藏在袖裡的紫君子花簪握得更緊,壓着顫抖的聲線說:“沒……沒有啊,就是出去見了個朋……見了個人。”
簪子已經斷了,簪柄還留着被楚希微踩踏的痕迹,攥在手裡,刺得掌心皮破見血。
小姑娘間的友誼之船說翻就翻。
不用大動幹戈,也不用激情怒罵,你看到昔日送給她的禮物被扔在地上,還被狠狠踩了幾腳,就知道這段友誼到頭了。
楚劍衣對這種事不感冒,怕多理幾句她又叽叽喳喳上了,擡腿往屋裡走,臨到門前,想起來海清托她辦的事,轉身:
“你手上的镯子可還在?”
“師尊可認得希微?”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皆是一愣。
“在的。”杜越橋先反應過來,以為她要讨回镯子,便直接摘下,遞到手前。
希微?好耳熟的名字。
楚劍衣沒有接過镯子,兀自喃喃:“希微?鴻影姐姐的女兒……楚希微嗎?她也在桃源山?……”
“正是的。”杜越橋眼中閃過一絲失落,“我剛在山下碰見希微,她想見你,但被侍衛攔着,不準上來。”
她還說,為什麼楚劍衣肯收個廢物當徒兒,也不願意看她一眼。
楚劍衣思忖良久,陷入陳年舊事。
“知道了。”
半天,撂下一句,擡腳要踏進屋内。
“師尊不見見她嗎?”杜越橋很急。
“不見。”
潇湘楚家,幾乎是有罪一脈,現下她又受浩然宗重重監視,若與楚希微相見,恐怕那些眼睛會對楚希微有所不利。
不知怎麼,本應替先前的好友感到惋惜,杜越橋心頭卻生出幾分别樣的情愫。
原來師尊的冷言冷語,并不隻對她一個人。
趁楚劍衣還沒進屋,杜越橋忙說:“這個镯子師尊還要嗎?”
镯面裂了好幾條縫,楚劍衣自然不會再要。
但她不要,有些人求着要。
楚劍衣拿過镯子,放進袖中,注意到她遞镯子的手血迹斑斑,蹙了下眉,“怎麼這麼不小心,過來,我拿些藥膏給你,自己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