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找東海妖族的資料嗎?”她把酒放在桌上,坐到楚劍衣對面,就要揭開封紙。
一隻涼手攔住她,“不要在屋裡喝,杜越橋聞了酒氣會生疹子。”
那日楚劍衣教杜越橋用藥,湊近了些,殘留的酒氣跑到她身上,杜越橋很不争氣地起了一手的紅疹子。
海清愣住,沒想到楚劍衣觀察得這麼仔細。
她教導了杜越橋三年,怎麼從來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楚劍衣合上書,抱過酒壇,接起她的問題:“都是些沒證實的記載,真真假假摻着,半點用沒有,還不如我幼時的讀本。不看了,喝酒去。”
兩人躲過杜越橋回來必經路線,到她平日練劍的竹林。
林間有一大片空地,邊上擺了張黃竹做的小桌,供杜越橋練劍累了趴着休息。
“你倒是有心,怕是把畢生劍術都教了吧。”楚劍衣把竹林景象收入眼中,四周圍着的竹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劍痕。
“你收了徒兒,管也不管,撂下擔子走人,我不收拾爛攤子,誰來管那孩子?”
想到三年前楚劍衣這厮一走了之,海清氣得牙癢癢。
楚劍衣不接話茬,掀開封紙,一股濃郁的酒香撲入鼻中。
“你來找我喝酒,必定不是為了這事兒。”她率先喝了一口,酒入喉中,帶着一團如火的熱氣,辣得燒腹。
“就是為了杜越橋的事。”海清和她對視,很鄭重地說,“你得把她帶走。”
“這酒叫什麼名字?醇厚火辣,好酒!”
“……黃地厚,你帶不帶她走?”
“噢,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那幾句取來的?我記得你以前還釀過青天高。”
“……是的,你不要岔開話,我問你,到底能不能帶杜越橋走?”
見實在躲不過這個題,楚劍衣歎了口氣,道:“暗衛守着桃源山,都是為我而來,我确實不能留下,但你也用不着這麼趕人吧?”
海清沒被她帶偏,一字一句地問:“我沒有趕你,我是在問你,能不能把杜越橋帶走?”
“為什麼要帶她走?我看她待在桃源山快活得很,幹嘛趕人家走?”
“你有沒有聽過,人被大妖傷後沾染妖氣,會與妖共通靈識?”海清頓了一頓,繼續說,“三年前,有隻鳛魚妖,跟在她後面,繞過結界上了溪午峰。”
聽海清語氣分外嚴肅,楚劍衣正經起來,皺眉道:“你是懷疑,杜越橋受重明火燒,與妖通敵去了?”
海清搖搖頭,語氣笃定:“這孩子本性純良,且桃源山監管嚴密,沒有機會也沒理由通敵。”
“重明早已被我馴化,若她與重明共通靈識,頂多是知道我的行蹤,也不會引來妖物。”楚劍衣眉頭一松,又抱起酒壇,“況且,與妖共通靈識,本就是空穴來風。”
“你不要喝酒,聽我說完。”海清壓下酒壇子。
“這次襲擊桃源山的妖獸中,有一隻蠃魚,飛在頭陣,引着那些妖獸躲過桃源山結界,進到南屏峰。”
“它選的,是杜越橋常走的那條路,極少有弟子走過。”
“而且,你有沒有發現,已經到秋分了,似月峰附近的飛鳥不減反增?”
鳛魚、蠃魚,都是近百年來東海新生的妖物,魚身鳥翅,上能飛天,下能遊水,行動便利且隐蔽。
楚劍衣從她的提示中回過味來,半醉的眼睛變得清明,“你是說,杜越橋并不隻和重明通了靈識,還能跟這些與鳥有關的妖物共通?”
“正是,但我不信是她有意為之。”海清點頭肯定了楚劍衣的猜想
她似乎陷入了一種兩難的處境,高大的身形霎時委頓,“我不能确定這個想法就是對的,可我也不能,給桃源山留下隐患。”
如果隻有當年的鳛魚妖,海清可以說服自己相信那個巧合。
可此次打頭陣的蠃魚,目标非常清晰,知道力量薄弱的外門弟子聚集的南屏峰,甚至走的路線都和杜越橋常走的分毫不偏。
而且自從杜越橋能引靈氣的半年來,桃源山飛鳥雲集,大半都繞着似月峰盤旋,其中不乏一些罕見的鳥妖。
把不谙世事的少女和這場災禍聯系在一起,換個人都會覺得簡直是無稽之談,但海清沉思過很久,她把跟杜越橋相關的所有事都放腦子裡濾了很多遍。
被重明那種恐怖的神火燒過,正常的修士都未必能僥幸存活,她一個凡胎□□如何能活下來?鳛魚妖隐蔽在旁,她又怎麼能知道魚妖的藏身之地?
尤其是她的丹田,海清見過的大丹田無數,可她的大到極端了,不像是人的丹田,而像是——妖的。
作出這些推理猜想時,海清如遭雷殛。
或許早應該想到的,早應該對杜越橋加以防範的,如果早有準備,也許那七十四個無辜的孩子就不會喪命黃泉。
她看向楚劍衣,姿态放得極低:
“桃源山禁不起妖獸的進攻了,劍衣。”
海清為人認真,有時楚劍衣喝高了愛捉弄她,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不算特别正經,但像如今這樣,幾乎是海清單方面的懇求,從來未有過。
在震驚中很久才緩過來,楚劍衣小酌一口壓下寒意,緩緩開口:“我行迹遍布天下,若真如你所講,帶走她,豈不是給這天下引來禍端?”
“不是的,”海清說,“我聽聞,楚老劍仙年輕時曾救過一名被妖獸重傷的女子,那女子沾上妖氣神智混亂,老劍仙帶她訪仙求藥,最終拔去妖氣,與常人無異。”
“你帶杜越橋去找老劍仙,若無事,或能去除妖氣,便讓她回桃源山,我在這,等她回家。”
“若不能治好,那便……就地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