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原以為,動用它引氣入體,會受到反噬,喪命在桃源山。但醒後探查丹田,靈力流動如常,并無異樣。”
得到老頭願意接手杜越橋的保證,楚劍衣松了一口氣,問起繞在心間的困惑。
“明知會死,還敢沖在前面?”楚觀棋睜開眼睛,仔細端詳她,古井無波的眼中有幾分欣賞,“到底是我老楚家的女子,沒辱沒了先人。”
“你還能站着回來,也是托了那玩意的福,它不想讓你死。”
“老夫從未教過你引氣入體,你以為,真是自己無師自通了?”
被他說得心中一震,楚劍衣冷聲問:“它存于我體内十數年,既要我痛苦難忍,又在危急關頭救我,一個死物,怎有這等能耐,你打了十多年啞謎,還不肯告知與我?!”
“放肆!”
強勁的氣流以楚觀棋為中心,震起肉眼可見的圓圈,将整個谷底的落葉都逼到石壁邊,連安分坐着的杜越橋都被吹倒。
楚劍衣巋然不動。
“不告訴你自然……自然是為了你好,這樣刨根問底,對你……咳咳,沒有半分好處!”
情緒波動令他靈力紊亂,原先死寂的靈氣像看到獵物般,争先湧入楚觀棋體内,幹癟的肌肉瞬間暴起,又立刻萎縮,如此反複,他閉目穩住心神,強壓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時機到了,自會讓你知曉。”他收斂了怒氣,平靜道,“我先給這娃娃處置好,你去外頭替我護法。”
沒能得到問題的答案,楚劍衣亦是煩怒難消,卻拿他毫無辦法,泠然道:“你是要看我同你一樣,日日受它折磨,求死不得,那才滿意!”
楚觀棋不答,沉默了好久,淡淡道:“你若能尋得破局之物,自然不會落到我這般地步。”
“你找了幾十年都未找到,又如何以為我能尋得?!”
“你能。”他說,“你帶回來的這娃娃,與那物,緣分匪淺。”
“出去罷。”
感知楚劍衣已至瀑布之上,他老臉展開,心念一動,憑用靈力将杜越橋托到跟前。
谷底問天陣顯形,一老一少,對坐在法陣中央。邊沿徐徐蔓上自地而起的屏罩,隔絕了外界。
法陣之中,楚觀棋身體各處紅光點點,彼此連成數條深朱色光脈,皆受靈氣指引,由座下符咒吸收而去。
他對面,杜越橋無法得知發生何事,眉峰緊蹙,面色時而煞白,時而血紅,與楚觀棋相似,身上也浮現出條條光脈,方向卻朝上,彙聚成一股血色紅線,從額頭流轉回體内各處。
所謂問天陣,是由起陣者獻祭生命力,追問上天入陣者的過去、未來,可觀其溯源,察其後世。
楚觀棋在此地設陣已久,杜越橋一踏入陣中,他便感知到來者身世非同尋常,更是與他要找的破局之物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全身而來的紅色光脈經過額頭,在額間留下一小滴精血。
法陣催動,血滴即将脫體而出。
忽地,楚觀棋身體突然僵住,一股寒冷無比的氣息從足底蔓延向上,迅速凍住他的下肢,丹田靈力感應到危險,急遽湧向被冰凍的肢體,寒氣被逼得連連敗退,如蛇般竄縮退回。
楚觀棋沒有放過,一縷神識悄然追随寒氣,同入了符咒之中。
冰天雪地,幹燥嚴寒,是極北部州。
那股寒氣入了此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神識沒了跟蹤對象,無線索地遊走在冰川之間。
不知過了幾十載,神識停下腳步,擡頭一望:高入雲霄的冰山中,一隻純白無暇的鳳凰栩栩如生,張開闊翅幾要騰飛,奈何冰霜凍結,永恒禁锢在冰川之中。
在他發現鳳凰的刹那,一道冰冷莊嚴、仿佛來自遠古的聲音暴喝:“滾!”
此聲既有女音,又帶着鳳鳴,所蘊含的力量強大不容抗拒,直接将神識吼出幻境。
寂如枯樹的老身一震,浮冰、霜雪悉數消失,取而代之是面前臉色痛苦的杜越橋。
唇角滲出一絲血迹,楚觀棋喃喃道:“白凰?世間怎會有白凰……血脈卻稀薄至此,怪、怪……”
寒氣已去,那道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壓也消散。
喉嚨的血不斷湧上唇間,滿嘴腥甜,兩排牙齒都染得猩紅,此番問天幾乎要了他半條老命。
性命,楚觀棋不在乎,他活得太久了,早該死的。
對結果感到相當意外,楚觀棋含着滿口血,眼裡充滿對未知的渴求:“老夫再看一眼……咳咳,淺看你究竟能有什麼機緣……”
獻祭之術再次展開,杜越橋額間血滴終于脫體,靜靜懸浮在楚觀棋掌中。
這次問天過程進展順利,沒有寒氣滲出,隻是他臉上表情精彩,時而凝眉,時而愕然。
等他睜開眼,再看向杜越橋,面上已是了然之色。
“既是如此,老夫便向你讨點報酬罷。”
話畢,掌風割開那滴精血,正好分成均勻兩半,各自聚成更小的血滴。
一滴被楚觀棋收入掌心,另一滴重返額間,再想喚出,已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