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之上。
楚劍衣正疑惑瞧着遮得嚴實的問天陣。
雖與老頭交流不愉快,但他肯接手杜越橋的事,自己無需操心,楚劍衣愁下眉頭,從谷底逆流而上,為楚觀棋護法,避免有異動打攪。
她尋了個風景好的地方,剛坐下,谷底便逼來一陣寒氣,高處俯瞰,法陣底部已結上冰霜,白色的冷氣逐漸向外蔓延。
異象是由法陣内部産生的,法陣之外,楚劍衣無法插手,隻能看着寒霜結上又退去,護陣屏罩由玄黑變雪白,在各種色彩間幻變。
杜越橋到底什麼來頭?能讓問天陣發生如此驚變。
獻祭結束,結界破裂坍塌,法陣内保存了數十年的符咒逐一溶解消失。
“不枉老夫苦苦候了六十載,總算窺得一絲天機!”
楚觀棋坐在法陣中心,血浸得胸前一片殷紅,臉上卻挂着瘋魔解脫的大笑,“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
什麼天機?
結界碎裂,楚劍衣第一時間趕到陣中,眼前的老頭已陷入癫狂,杜越橋狗爬式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表情凝重,看向杜越橋,一個月前元亨閣那白胡子的話又浮現腦海:
“速去江南,好酒與大機緣正候着少主。”
好酒,許是海清釀的黃地厚。
大機緣,莫非真與杜越橋有關?
她又仔仔細細打量地上的人。
按年齡推算,杜越橋今年應該正好十八歲。而這段時日的相處,給她的感覺,無論是體格還是心智,杜越橋都表現得像個十四五歲的孩童,瘦矮、行為幼稚。
這樣不起眼的女孩,甚至連修煉的門檻都沒踏進來,能和所謂的機緣有何幹系?
她實在沒看出來杜越橋有哪裡特殊。
“你看出什麼天機?她身上真有機緣?”楚劍衣問。
“時間不多了。”楚觀棋幽幽開口,不理會她的詢問,伸出布滿褶皺的手指捏算,“你即刻啟程去往西北部州尋找破局之物,這個丫頭,必須時刻帶在身邊。”
說完這句,他如須臾度過百年的老樹,生機流失,腰杆愈加佝偻,腦袋垂下,整個人立刻委頓下去。
任憑楚劍衣如何追問,都不再發一言,渾渾如墜入死境。
寂靜谷底,楚劍衣兀自站立,滿臉愠色使她快要冒出火。
什麼都瞞着她!
杜越橋的事不能說,關乎她自己性命之事也不肯說!
十五年了,體内那個随時可能要了她命的東西,和她共生了整整十五年!
那東西是什麼,如何能源源不斷地吸收靈氣,又為何存于她體内……太多的問題,從她十歲被接回楚家,像個玩偶般任楚觀棋擺布,她一直在尋求答案。
楚觀棋告訴她,這是楚家所得恩賜,也是楚家的詛咒,決不能令外人得知。
恩從何來?無需主動修行,任由那物汲取靈氣滋養肉身?
詛咒何解?過多的靈氣令身體承受不住,不使用極其痛苦的排解之法,便會爆體而亡。
誰又是外人?充當玩伴的楚鴻影?與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大娘子?還是那個所謂的生父?
她像被楚觀棋困在一座迷宮中,下一步如何走,出口在哪裡,自己摸索不到,全憑楚觀棋一點一點指引,下一步或是生路,或是絕境,仰仗着楚觀棋心情如何。
也許楚觀棋有逃出生天的鑰匙,也許他隻比她走在前面一步,歲月上的優勢便能禁锢住楚劍衣。
楚觀棋比她先出發,比她走得遠,有意隐瞞,打十幾年啞謎,她能奈他如何?!
在處理杜越橋的事上,他仍是如此。
楚劍衣沒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她沉着臉,立在秋風中面對将近的夜幕,天地茫茫,黑夜如霧,一點點占據每塊見光的地盤,沒有燈火,亦無微光。
……
元亨閣。
漢白玉階盤旋而上,延伸到頂部,開闊的觀星台四周沒有欄杆相圍,河圖影壁寂靜懸浮,流動的水銀星鬥鑲嵌其上,台中渾天儀如常自轉,其後悠悠飄來一小點,随距離拉近,小點逐漸變大,顔色青綠。
“此時情緒此時天,我是無事小神仙。”
一鶴發白須、身高不足五尺的老頑童,仰面躺在巨龜背上,左手支着腦袋,右手拿一酒葫蘆,不時小酌幾口,快活賽神仙。
好酒回甘,他眯眼品味着,目光随意向後一瞥,蓦然面色僵住,慌亂從龜背摔下來,酒葫蘆還懸在半空,“嘩”的從頭淋到腳。
白玄淋得渾身濕漉,顧不上清理,忙爬起來,拍了拍灰,小跑到來者跟前,“少主,别來無恙呀?”
不等他近身,一柄樸實的黑鐵劍直直對着他脖子,那頭是眼色比劍光還冷的楚劍衣。
“老東西,你是嫌活太久了。”她語氣凜冽,三十跟着貼近白玄脖頸,“竟敢诓我去送死?!”
“姑奶奶,我哪裡敢呀!老身當晚為您起卦,卦象明擺着去往江南,可置之死地而後生,撿回個大機緣。”那柄劍仍未收回,愈加暴躁。
他揣測着小祖宗的心思,目光盯着黑劍不敢移開,“姑奶奶有所不知,這段時間您力戰妖獸,拼死保住入關結界的事兒,早在八大宗門傳了個遍,各宗天驕都說要以您為榜樣呢!”
“别廢話!我隻問你,你所說的機緣,究竟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