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鴻早憋了一肚子火氣,剛跨過門檻,他狠狠捏住這逆子的耳朵,反手鞭子抽了過去:“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兒,那林霁月是誰,憑你也敢公然和他叫闆!”
“孽障,我讓你忤逆父親!”
“我讓你大出風頭!”
“我讓你胡說八道!”
鞭子如雨般落下,謝知吟躺在地上,抱着頭道:“别打啦,别打啦,父親,我要死啦!”
“别打啦,啊,好痛好痛啊!”
“天哪,我的腿要斷了,要斷啦!”
别看他鬼哭狼嚎的厲害,實話說,一點都不疼。
對逆子百般溺愛的謝老爹,便連抽他都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許是察覺到大哥的悠閑,謝知寐貼心遞出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殷勤着笑道:“爹,用這個打,保管得勁。”
謝錦鴻:……
他拂袖将棍子打落:“夠了,你想打死你哥啊!”
“他本就體弱,你不勸我也就算了,還敢拱火!”他狠狠敲了敲謝知寐的額頭,“滾去屋内反省!”末了,又喚來奴仆,“來人,把這個混賬給我拖去祠堂,一日三頓不準吃飯!”
謝知吟委屈捂着頭離開,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受罰,謝知吟則被丢到了一個陰森的屋子。
這屋子四面透風,漆黑冷寂,幾個奴仆把他一放,便出去鎖上了門,謝知吟趴在蒲團上,看見案台上好幾排靈位,供桌上果盤擺滿,黑色靈牌上列着謝家先祖的名諱。
他頭枕在雙手上,翹着二郎腿,心想這一茬算是揭過去了。
謝錦鴻此人雖說四面逢迎,但對原主這個病秧子倒是手下容情,可知虎毒到底不食子。
但他随即又滿臉忿忿。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人之于倒黴,莫若穿越喜提小黑屋!
這時,屋外傳來女子嗓音:“公子,公子!我是謝姝,公子,你還好嗎?”
好,好的很!謝知吟懶懶道:“不好,痛死我啦!”
謝姝很是焦急:“那公子,你想吃什麼?”
謝知吟靈:“吃不下!”
“啊!那怎麼辦!”謝姝大驚失色,忽然,似是和院中奴仆發生了争執,她怒道:“幹什麼!我可是大公子院裡的,你們敢動我試試?”
“什麼?你真以為家主要懲罰公子啊,他哪次不是做做樣子?”
“我呸,等我們公子出來了,要你好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吵鬧争執居高不下,隐約能聽見“大公子”“二公子”“狗奴才”等字眼,不一會兒,這喧嘩聲漸行漸遠,門上的哐啷聲也停住。
原主行為放浪形骸,屋裡的丫頭也是個不省心的刁奴,到處發橫逞兇,專拉仇恨。
但即便身邊人都得罪了個遍,這小子還是全文中活的最好的人。
真是好命啊。
謝知吟豎起耳朵聽了片刻,有被無聊到,幹脆閉着眼睛打起了盹。
不一會兒,他睜開雙眼。
祠堂裡靜悄悄的,月影斑駁在地上,他迷迷糊糊擡眸,一眼便望見了案台。
便見月光已至中梢,照拂在漆黑靈牌上,白慘慘的,陰恻恻,恍若一道道陰沉的人臉。
怎麼一會兒,天就黑了?
身體上宛如背負了一座巨山,沉重的喘不過氣,他站不起身,隻能一步步的手腳并爬,身後那香案上的陰森氣息揮之不散,好容易來到門檻邊,他捶打着門:“有人嗎?”
“誰能放我出去!”
“誰能放我出去!”
“快來人啊!”
沒有人。
屋内鴉雀無聲,寶窗縫隙中,有堆濃稠的血團借機爬了進來。
這血海森然湧向祠堂各處,卻不是如水流般溢散,而是有形的蠕動着,它爬到東南角落,咕噜咕噜聲響起,仿佛猛獸吞噬獵物的囫囵吞棗聲,一個巨大的爐鼎便在眼前消失。
謝知吟哪裡見過這等怪景,神色大駭,隻可惜他腿腳使不上勁,隻能不要命的放聲疾呼。
他望向案台上,青煙拂過,所有靈牌字體模糊,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名。
他念出了聲:“鐘青?”
鐘青是誰?
所有“鐘青”靜靜的看着他,仿佛數道眼睛。
恍惚中,謝知吟有種錯覺,若是他稍微分神,這些靈牌便會忽然化作人形,扼斷他的脖子。
奇也怪哉,他竟然從這光秃秃的人名靈牌上,瞧出了憤怒怨毒之色。
就在那血泊攀附上謝知吟鞋尖,身後傳來劇烈的“砰砰”聲。
敲門聲響起。
宛如抓住了稻草,謝知吟又驚又喜,也拍拍門,大喊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聽見他的呼喊聲,外頭砸門聲越發響亮,木門被砸出了窟窿形狀,而他對面,那血泊卻豎起,慢慢凝聚成一個人形。
地上的影子拉長,血人極其高大,巨像般的身體微微伸展,他俯視着底下的人,謝知吟還來不及逃脫,便被輕松提起。
強烈的窒息感傳來。
謝知吟不住的掙動着身子,模糊的視線中,他瞧見了一雙陰寒的雙眼。
他從未見過如此邪惡的眼眸,飽含着滿滿的仇恨和惡意,仿佛含冤的鬼魄,想要毀滅世間一切!被他這樣掐着,謝知吟臉頰赤紫,便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下一刻又是重重一擊,但不是這人發難,而是大門被撞開聲。謝知吟耳朵發出嗡鳴聲,眼前陷入黑暗,所有景象咔擦一聲,如鏡子般四分五裂。
怪物,血泊,靈牌上的字眼全都消失不見。
恍若溺水之人回到岸邊,謝知吟不住的喘氣,眼前白光閃動,下一刻,他回到了古舊平靜的祠堂。
白霜似的月光浸在地上,香爐上燃着青煙,靈牌上的字眼依舊是謝家的宗旭。
沒有那血人,亦沒有瘋狂的敲打聲。
方才的一切,居然都是幻像。
吓死了。
謝知吟趴在地上。
方才有那麼一刻,他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手臂無意識哆嗦,仿佛瀕死前的心悸還遺留在身體裡,正當想掙紮起身,忽然,一隻白影閃過眼前。
這陰靈無形無态,巨大的身體猶如棉花般展開,上下停浮,謝知吟“靠”了一聲,不知這又是從哪冒出的怪物,往後挪動手腳。
陰靈飄然而至,謝知吟鼻尖忽然發癢,發現吸入了點它身上的煞氣。
這時,大門猛然倒地,濺起不少灰塵,謝知寐闖進來,提劍就砍,陰靈被攪弄四散,又聚成一團,他問道:“你沒事吧?”
謝知吟坐在地上,大腦還沒轉過來,遲疑道:“我,我沒事。”
謝知寐揮袖擲出三張符紙,紫光大盛,紋圈般的陣法懸在半空,正當要籠住陰靈,謝知吟往旁滾了一圈,那陰靈也呲溜一聲從陣籠中鑽出。
謝知寐冷汗掉了下來,他又掏向懷中,這次是幾張黃符,刷刷刷如白鴿般靠近陰靈,隻是還未飄一半,符紙散落,炸的謝知吟腳邊噼裡啪啦的響。
這下連後背都變涼了,但他吞了吞口水,仍舊不死心,直到第三次,火焰燒到了衣擺,謝知吟終于忍不了了,跳腳道:“謝知寐,你誠心的吧! ”
這便宜弟弟和他有仇吧,隔這聲東擊西呢!
“我……我……”謝知寐連忙過來扶他,“對不起,我……”
“我什麼?”謝知吟拍了拍髒亂的衣擺,神情埋怨,“你不會符文,就不要逞強好嗎?”
“……”這下算是戳到了痛處,謝知寐重重的破防了,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符道差!”
“再說了,你也未必比我好多少。”他憤憤嘀咕道。
上修主符劍丹三道,林家劍道厲害,無人能出其右,而謝家的符道則是精妙入微,為其他世家所敬仰豔羨,隻可惜,富不過三代,到了謝知吟這一輩,謝家僅剩三個獨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