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眼微阖,又緩緩睜開:“教宗覺得阿政如何?”
林玄夜噎了一下,似是消化了一會兒這個稱呼:“南宮……修煉速度也很快,半步洞天,但……容我說一句,快得有點不正常。”
靈鏡之中,蛇首龍身靈獸有了動作。
“這隻幽潭龍蛇,是這次學測的獸王。”林玄夜的解釋在耳畔響起,“如果能合力赢下獸王,祈琰和南宮将是學測的頭名。”
許多人這時才注意到,獸王的身後還有一個人,面目看不真切,黑衣飄飄猶如鬼魅幻影,站在陰影之中,與黑暗融為一體。
林玄夜隐晦提醒道:“半年不到,從剛入氣靈境一躍成半步洞天,隻怕走的不是尋常修煉路子。”
祝寒歪着頭,靠着椅背,手撐在雕花木椅扶手上,坐得矜貴又慵懶。漫不經心擡手,觸碰到一隻不知何處飛來的幽藍蝴蝶,看着蝴蝶在指尖流連。
她突然冒出一句話把林玄夜吓個半死:“那是因為,他在和我雙修。”
林玄夜呆了幾秒,宕機般盯着祝寒:“啊?”
祝寒笑起來,後背離開椅背,肩膀也一抖一抖。笑聲不大,但很清脆,微風吹動銀鈴般悅耳:“沒有啦,開個玩笑,教宗大人太嚴肅了,想看點不一樣的表情。”
确實隻是逗他玩的。
林玄夜嘴角抽搐,隻能跟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繼續看吧。”祝寒重新靠回去,“好久沒見阿政,好像長高了一點。”
祝寒這趟是為南宮政仁來的。
這孩子是祝祈琰未婚妻的弟弟,南疆國巫蠱祭司的兒子,本該随着祝祈琰喚祝寒一聲姑姑,他卻甯願被祝祈琰暴揍也要叫她為姐姐。
是世間罕見的鬼仙體,也就是純陰之體。
祝寒目前正需要一個鬼仙體。
百年前與兇神那一戰,兇神隕滅,她重傷閉關數年。體内的紅蓮業火在那一戰中也被兇神的孽力侵蝕而産生異變,孽力每每發作,不僅身體痛苦,神志也會受到影響,她因此還将離火宮遷到了極寒之地,以抑制業火。
常年住在極寒之地确能稍微纾解。
不過最好的方式,是與鬼仙體雙修。
半年前初見時,漫天飛雪,祝寒遙遙聽見少年說了一句——
“我靠……!好冷!”
祝寒:哦喲,是同鄉。
沒有激動地上去認親,也沒有追問他任何一點有關的事,祝寒隻是單純在想——
既然是穿越者,那麼應該會像她一樣有着感人的毅力吧?
換句話說,應該比較耐造?
隻是這個猜想暫時還無法驗證。
光是撫上他一隻手,抵掌互通内力,這孩子都恨不得落荒而逃。一張臉紅透,呼吸聲都要粗重幾分,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原地暈厥。
這讓她有種像是在欺負孩子的負罪感。
再說除了雙修,也還有别的方式抑制業火,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也不知他是綁定了個什麼系統,修為增長速度近乎妖孽,是個好苗子,就更别被其他事耽擱了。雖說今年逐月島名額已滿,祝寒還是幫他走了個後門,安排他去修習。
這次祝寒從離火宮遠道而來,一方面是好奇他修為如何了。
另一方面,她對他的立場還模糊不清,但凡有點不正常的端倪,以防日後麻煩,或許,還是早點除掉比較好。
她擡眼看向靈鏡。
獸王明顯也隻注意到了眼前的祝祈琰,對身後還有個鬼影般的人全然不知,擡起一隻巨大龍爪朝祝祈琰揮去。
這一爪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尋常氣靈境修士吃下絕對不死也殘,可祝祈琰分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他右手醞釀着一招劍式,目光鎖定這當頭而來的一爪。
龍爪就要拍下的一瞬,突然像是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竟就被這麼定格在半空中。獸王蛇目中竄起驚疑的怒火,試圖繼續用力揮爪,可一絲一毫也動不了。
不僅是一隻爪子,它竟全身都動彈不了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在它周圍無形的絲線根根交錯,将它牢牢限制在狹小的空間内,身軀上、四隻龍爪上也都纏滿絲線。
少年緩緩走出,陽光隻照亮他半張臉,大半身影依舊隐沒在黑暗中,周身空氣都要冷上幾度。
不過依舊可以看出是個俊美的少年,一身黑衣,額前懸墜着南疆銀飾,刻刀雕琢般的輪廓棱角分明,英氣的臉上卻長了一雙狹長的狐狸眼,尾睫如一筆恣意上揚的飛墨,妖冶又漂亮。
在他掌心中翻轉着一顆銀質的小球,那些細微但比鋼鐵還堅韌的絲線正是從這小球中發散出的。
他歎了口氣,因為不耐煩,聲音有氣無力:“快點行不行?”
“啰嗦,不用你說。”
祝祈琰的劍招也在這時斬出,隻有一道劍光,卻在碰上那隻龍爪時化為千百道,如暴雨傾瀉。血光迸發,獸王發出一聲慘叫,那隻布滿堅麟的龍爪活生生被斬了下來。
獸王歇斯底裡地劇烈掙紮,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它氣勢暴增,那些絲線也快限制不住它。
南宮政仁眉宇間有陰霾閃過,眼睫垂下:“系統,借點力量。”
控制着法器的那隻手正要發力,突然卻抖了一下。
他慢慢低頭看去,那隻手變成了四散的藍色蝴蝶。
法器滾落在地。
頭傳來劇痛,他跌倒了,跪坐在地上,另一隻手想扶住劇痛的頭,卻發現雙手都變成了蝴蝶飛走。
“南宮!你在幹什麼!”祝祈琰就像沒發現他的異常一樣怒斥道。
失去束縛的獸王猙獰地怪叫着,頭顱高高揚起,随即猛地轉過頭,巨大的蛇目盯着這個暗算它的人,像是要把他銘刻在眼中。
身體變得很輕,飄了起來,南宮政仁發現空中到處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意識逐漸飄散間,他恍然明白過來,自己的靈魂被擠出了身體。
那是某個從遙遠時空回溯而來自己。
獸王朝地上的那個他瘋狂地襲來。
獵場外,所有人隻看到南宮政仁突然傻了一樣跪在地上,面對疾速而來的獸王也沒有任何反應。
祝寒也驚到了,當即對林玄夜道:“落雷呢?”
獵場籠罩在祝寒自己當年設立的結界之中,初衷是防止有不軌之人遠程幹涉學測。當學子在獵場中遭遇危險時,結界落雷便會擊倒靈獸。
落雷的管轄權現在在林玄夜手中,隻見林玄夜手在空中亂劃一通結界中也沒有反應,他不知所措道:“落雷、落雷失效了!”
林玄夜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什麼,就看到祝寒已經朝獵場沖去。
祝寒速度很快,瞬息之間就趕到幽潭。可終究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着龍爪拍上南宮政仁胸口,南宮政仁像斷線的風筝般重重被拍飛出去。
祝寒抽出腰間一支瑩綠的笛子,虛虛點在獸王頭上,在獸王漫天炸開的血肉中,她飛身上前接住從空中墜落的南宮政仁。
一手托着他的肩膀,一手托在他膝蓋内側,祝寒低頭看清南宮政仁傷勢,不由得皺起眉。
整個上半身被血浸透,四道爪痕觸目驚心,看着就痛。
祝寒及時護住他經脈,但經脈仍在崩潰邊緣。就算不落下殘疾,修為恐怕也要廢個大半。
他竟還有意識,一邊忍不住吐血,一邊像害怕髒了祝寒衣服似的捂住嘴,祝寒與他目光對上,微微怔住。
少年狹長的眼眸虛虛地眯着,像剛做了一場美夢般餍足,眼尾暈染着一絲妖異的淡紅。雖說眼裡有淚意,但祝寒并不覺得是因為痛,倒更像是某種久别重逢後的喜極而泣。
鮮血斑駁的嘴唇輕啟,喊了一聲:“姐姐,我好想你呀……”
聲音酥麻地讓人心頭發癢。
祝寒忽的覺察到什麼,目光一路順着臉、脖頸、胸口、腹部滑下。
她眉頭輕挑。
不是吧?都這樣了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