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跟着管家進門,就看到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坐在角裡落打遊戲。
雖然不認識對方,對面的那張臉對他而言也是全然的陌生,但陳旭已經認出來了那究竟是誰了。
那應該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陳虹了。
……能在這個時候出現這裡,年齡看上去還正好符合,肯定就是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沒差了。
或許是因為陳旭看過來的目光太明顯,陳虹有些疑惑地擡起頭,正好對上了陳旭的視線。
陳虹問:“你是誰?”
和陳旭隐約能猜出陳虹身份的情況存在不同,陳虹對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是全然的陌生。
“你是不是也是來整理場地的?我剛剛聽見那邊有人說缺人。”他甚至還好心給陳旭指了個方向。
管家尴尬地站出來說明情況:“小少爺,這位是大少爺。”
陳虹有些愣住了,之後也确實很坦蕩地道歉:“啊?這樣啊……你就是我的哥哥?”
“對不起,你一直都沒有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話說回來,你這次突然回來幹什麼?你要呆多久?我讓管家叔叔給你收拾房間。”
由于實在不知道和這個印象中沒怎麼見過面的哥哥怎麼相處,他想當然地說出了這樣的話,态度确實算熱情,話語間卻自然地顯出了疏離。
如果隻是單純從字面上理解,這個回答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隻是結合陳旭才是更先在這個家裡出生的事實,這話聽起來就顯得有些刺耳了。
管家意識到不對,很是不好意思地扭頭和陳旭解釋道:“大少爺,在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您的房間一直都有收拾打掃,先生随時都再等您回來住。”
“……小少爺年紀不大,想到什麼就說會什麼。他真的什麼都不太懂,隻是好心問問而已。”
陳旭有些恍惚,在他的印象中,這類略顯慌張的解釋性話語,過去大多發生在他和其他人起沖突的時候。
管家對待陳虹的态度,完全和以前對他時是一樣的。
他想笑笑說自己壓根沒放在心上,隻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過去擁有的一切,即将被另一個存在順理成章地取代,一時間确實有些笑不出來。
連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都不認識自己……
他最近所有與此相關的糾結,或許都隻是自作多情,可能壓根就沒人期待他真的出現在這裡。
陳旭覺得,他此刻臉上的表情應該是很難看的。
因為無論是管家還是陳虹,兩人看上去都有些無措。
陳旭正要說些緩和氣氛的話,最起碼也要說清楚他現在這個反應純粹是他自己的問題。
但就在這時候,另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就在這時候遠遠地傳到了他的耳邊。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那是陳玉軒的聲音。
身體本能的排斥,讓他無需額外的思考,就輕易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陳旭想起了以前自己經曆過的事情。
盡管陳玉軒不會在外人面前對他進行嚴厲的指責,可私下冷冰冰的指責依舊讓人難以接受。
他帶入了自己過去的委屈,正要說些什麼,表面這是他自己的問題。
但陳玉軒随之而來說出口的話,讓一切都開始變得虛幻了起來。
“陳虹年紀小,不懂的事情也很多。你不要什麼都不解釋,好好和他說,他以後就知道了。”
陳玉軒的聲音越來越近,但聽在陳旭耳朵裡,卻反而像是離得越來越遠、以至于開始失真了。
熟悉的聲音無端變得陌生起來,他無法想象這種話會從陳玉軒嘴巴裡說出來。
陳旭原本即将說出口的話,瞬間就咽回了喉嚨裡。
擡頭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就對上了陳玉軒錯愕的眼神。
……顯然,恐怕就連陳玉軒都驚訝他的出現,沒想到他真的會回家。
陳旭定定地看着眼前這個中年男人。
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明明是陳玉軒和陳虹之間的事情,但是微妙的、好像被什麼人背叛的感覺,不斷從心底湧了出來。
說不清具體原因,但他真的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實——那個“陳玉軒變得溫和”的、他過去無比期待的現實。
他開始給自己找借口——
陳旭低頭看向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陳虹懂禮貌,看上去也比小時候一直頂撞陳玉軒的自己更加讨喜。
林曼說陳玉軒是個好人,或許陳玉軒實際就是個脾氣不錯的好人。而小時候插手大人事情的自己,經曆了那樣的童年就是活該。
或許隻要換别的相處方式,或許……
陳旭這麼想着,他擡眼看向陳玉軒,而對方此時已經和他錯開了視線,地圖看向陳虹。
陳玉軒含糊解釋:“這個是你的哥哥……你以後記住他,下次就别認錯了。”
陳虹聞言,臉上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很自然地保證道:“嗯!我以後一定記住!”
他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顯得陳旭像是在自顧自地大驚小怪。
陳玉軒在這之後終于擡頭看向陳旭。
在注意到陳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自己時,像是本能般,他下意識扭頭避了避。
陳玉軒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地變得冷淡,也不知道是現在不習慣,還是以前習慣了:“至于你……你和我過來,我們一起單獨好好聊聊。”
陳旭全程都在盯着陳玉軒。
幾乎就是在注意到對面下意識挪開視線的瞬間,他意識到答案就此已經很清楚明白了。
突然改變的脾氣性格,下意識避開自己視線的反應。
就連陳玉軒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做錯了……他的糾結還有其他别的必要麼……
林曼說得沒錯,陳玉軒确實是個好人。
可他怎麼辦。
習以為常的厭惡一點一點湧上來,隻是眼前這些人偏偏都不是什麼能被他憎恨的壞蛋。
林曼在意識到自己有問題後很快道歉,陳玉軒在經曆了失敗的婚姻後也開始改變。
所有人都是好人,沒人會在未來繼續犯錯。
恐怕連他這份複雜的恨意,在其他看來都是稀薄且莫名其妙。
陳旭腦子裡塞滿了無數念頭,以至于短時間甚至沒辦法對其他人的話作出反應。
于是陳玉軒又重複了一遍:“能聽到我說的話麼?你和我一起去書房,我有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