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陰,蘇見接過店員遞來的保溫杯,上樓時碰見了将自己包裹得隻剩下兩隻眼睛的李凱文。
二人打了個招呼。
在僅有兩人的電梯内,李凱文隻占據了非常小的角落,看着穿很少,但很好看,一副抵抗力很差的樣子的蘇見,擔心傳染給他,話都不敢怎麼講。
蘇見看出來,讓他不要這麼有負擔:“我身體很好,而且你還戴着口罩。”
話雖如此,李凱文依然壓力很大。
“怎麼不幹脆請假在家裡休息?”蘇見問。
“隻是小感冒。”
電梯門在李凱文說完這句話後打開,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去。在快到辦公區的時候,蘇見聽見落後自己半步的人發出細微的聲音:“而且祁總對我有意見。”
偶爾因為上司的某些要求在“好煩”和“心累”之間反複橫跳的蘇見,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也初步認可了梁秘書那句“他人不壞”。
隻是不招人喜歡,哪怕他長着一張十分具有觀賞性的臉。
蘇見甚至覺得,如果用問卷的形式在公司内部進行針對祁晟個人的不記名喜愛度調查,祁晟極有可能連及格線都達不到。
蘇見不知道怎麼才能安慰到李凱文,便拿自己舉例:“祁總一直不喜歡我的穿衣風格,但也沒有怎麼樣。”
試圖借此告訴李凱文,盡管祁晟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好像全世界都必須在他面前俯首稱臣的姿态,但他的确沒什麼好怕的。
李凱文的重點卻有點放偏:“他為什麼不喜歡你?”好像對此感到特别意外和難以置信。
“不是不喜歡我。”蘇見糾正:“也不是喜歡我,是不喜歡我的穿衣風格,你把我帶歪了。”
終于意識到不對的蘇見及時停止了這個話題。
陰了一上午的天在午休前終于有了放晴的迹象,手機上時不時彈出新聞和呼籲市民在流感高發的季節做好防護的熱點推送。
蘇見從櫃子裡找到一盒沒開封的感冒沖劑,雖然梁秘書說過,這裡的東西可以給他随便使用,他還是先在微信上詢問了對方。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準備拿給李凱文。
與此同時,一向很沉得住氣的祁晟終于按耐不住走了出來,打算委婉的對蘇見進行提醒,好讓記性很差的蘇見記起昨晚對他的承諾。
沒等開口,就被他手裡拿着的感冒藥轉移了注意。
“你生病了?”
即便是沒有什麼重要場合和會議需要他參與的周中,獨自待在辦公室的祁晟也紮着領帶,用精心挑選的昂貴精緻的袖扣和嵌着紅寶石的領帶夾做搭配,确保自己從頭到腳無不完美。
就連蘇見,在感到浮誇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好看。接着想,祁晟那麼不喜歡他的穿着,有沒有可能是在和他攀比?
畢竟是兩個同性戀。
但也僅是這麼一想,蘇見退半步,離開被祁晟陰影覆蓋的範圍,這才說:“沒有,不是我。”
祁晟語速很快,幾乎是在蘇見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立刻問:“那是誰?”
蘇見沒覺得這是什麼很要緊需要向他報備的事。
轉念一想,身為領導的祁晟在意生病的下屬也很正常,雖然他看起來絲毫不像擁有這種美德的人,而且蘇見不認為告訴了他,他就一定能将名字和人作正确的對應。
但還是說:“李凱文,他有點感冒。”
祁晟腦海裡很快出現了一個戴着眼鏡,和蘇見并不般配的模糊形象。
祁晟哦一聲,嘴上說着讓他回去休息,好像并不在意,視線卻始終盯着那盒平平無奇,和藥店裡售賣的那些毫無區别的感冒藥。
蘇見再怎麼遲鈍,也在他三番五次投來的目光裡察覺到了什麼,隻是覺得不至于。
就算祁晟對别人的東西擁有着常人難以理解的占有欲,都不能掩蓋這隻是一盒藥的事實。
蘇見這麼想着,聽見祁晟有點冷淡但十分健康的聲音,說:“我也不舒服。”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蘇見很容易就讀出了這句話實際想表達的其實是“我也想要”。
看着這□□康,毫不讓人懷疑他能夠輕而易舉在任何一場需要體力的競技比賽中獲得名次的臉,蘇見意識到,祁晟或許真的有病,但不是身體上的。
之前上過的心理健康課就講過這樣的案例。
不禁想,如果他今天拿的不是感冒沖劑,而是治療心髒病的,祁晟有沒有可能說他心髒不舒服?
應該不會。
如果是那樣,他十有八九活不到今天。
祁晟并不知道他在蘇見心中已經由奇怪的上司變為病得不輕的上司,即便知道,他大概也不會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
隻會在想不通後将責任不講道理的推給劉元深。
然後告訴自己,蘇見之所以會對他産生這樣的誤解,都是因為在和劉元深的這段錯誤的感情中受到傷害,導緻他疑神疑鬼,對祁晟作出錯誤的判斷。
不過此刻,拿到蘇見親手沖泡的感冒沖劑的祁晟心情還算不錯。
不僅給雖然得到了更多的感冒藥,卻必須自己去接開水的李凱文放了帶薪假,還很大方的請了所有人下午茶。
對來例行騷擾的祁宗祐也不吝啬地露出了一點難得一見的好臉色,甚至屈尊降貴,同意去參加家裡一個不喜歡的親戚的四婚典禮。
并在離開前将他之所以提前下班,和要去做什麼,仔仔細細告訴給了蘇見。
“……哦。”蘇見不知道說什麼,可祁晟說完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仿佛在等待他繼續說些什麼。
蘇見不得不按下保溫杯的吸管:“恭喜。”
這個回答并不是祁晟想要得到的,但因為今天得到的已經足夠他哄好自己,又從蘇見突然揉壓太陽穴的動作上察覺他似乎正在為了什麼事情感到煩惱,便忍住,沒有再提一些蘇見聽來很莫名其妙的要求,和一些好像沒有道德,實際卻是事實的劉元深的壞話。
但即便什麼都不說,祁晟依然堅定地認為,他們很快就會分手。
祁晟走後不久,晴了沒幾個小時的天再次陰沉,遠處江面上積壓着大片的烏雲,辦公室的燈全部打開。
蘇見的确有在煩惱。
就在剛剛,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劉元深的信息。沒等蘇見想好怎麼回複,劉元深的電話就打進來,自然的絲毫看不出他們今早才因為蘇見的工作發生争執。
“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蘇見晃了晃隻剩下冰塊的保溫杯,起身走去茶水間。
天幾乎黑透,蘇見倒掉冰塊,雖然還有在生氣,但已經不想在因為這件事和他沒完沒了争論下去。
就算劉元深是為了他好,可說到底,這是蘇見自己的事情。
是蘇見的工作和未來。
劉元深不知道信了沒有,但也沒有再執着于這個話題,而是說:“我的微信你看見了嗎?”
說到這個。
蘇見停下往保溫杯裡倒飲料的動作:“怎麼突然要見我?”
蘇見不覺得他和劉元深如今的狀況适合去見他家裡人,退一萬步,就算他們沒有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産生矛盾,蘇見也不認為他們發展到了要見家長的地步。
劉元深聽完靜了一瞬:“他們知道我們在一起,一直有在提,這次很難得有機會來這裡,很想見見你。”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可是……”他歎了口氣,仿佛沒有辦法:“你知道的,因為出櫃的事我和家裡一直有點不開心,他們這段時間才終于開始理解我。”
“隻是見一面,不代表什麼,這樣可以嗎?”
聽着電話那頭近乎祈求的聲音,蘇見最終還是松口。
但不論劉元深事前如何保證,當他們面對面坐在餐廳,話題依然難以避免在圍繞着婚姻和房子展開。
劉元深的母親在家裡做些小生意,這次過來說是為了檢查身體,同行的是大劉元深八歲的大姐劉欣。
從見面開始,她表現得就十分局促,隻在她和劉元深共同的母親說到家裡可以拿出一部分幫忙給劉元深和蘇見在這裡付首付,但一個家庭的力量始終是有限的,如果可以,他們希望蘇見賣掉現有的房子,或者,如果他的父母能夠幫忙分擔一些,這樣最好的時候,飛快掀起眼皮看了蘇見一眼。
蘇見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