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路況想要折回去也不容易,蘇啟然連聲安撫:“别急别急,我看看,四公裡外有個口能下,咱們從五環回……走咯!”
蘇啟然打了雙閃,一腳油給下去,這輛第一次上高速的越野車發出興奮的咆哮,沖上應急車道。
李和铮給哭得崩潰的宋妍遞了紙,另一手從手套箱裡找到駱彌生的行車本,撥通了110,報備了這輛車現在的情況。這才轉身問宋妍,發生了什麼?
能讓一個輔導員瞬間崩潰的情況猜也能猜到,學生出事了。
“我班上有學生從校醫院的樓上摔下去了,”宋妍努力鎮定情緒,紙巾按在臉上,“應該不是跳樓,就在三層……但是樓後的樹坑挖開了,準備趁着放假換兩顆新樹,樹枝插到身上……”
這可真是天大的事。李和铮難得皺起眉,心頭一沉。各大高校對于學生自殺事件總是能以各式各樣的方式妥善處理,但假如涉及到意外事故,或者——不是意外,波及面廣,那是要上新聞的。
他點開了駱彌生的對話框:
—怎麼樣
—我們在回去的路上
沒回複。那便是他也置身在事故處理中。
現在說再多的安慰都沒用,宋妍哭得停不下來,從應急車道下來後的蘇啟然一直開着雙閃,一路鳴笛,半小時後,橫沖直撞地從北門回了學校。
下車後他們兩個人朝那邊狂奔,李和铮跑不起來,一瘸一拐地快步走,遠遠看到校醫院樓後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很多老師在維持秩序,疏散學生。
可實際上,李和铮冷眼感受着,并沒有太多恐慌散播在空氣裡。許多學生行色匆匆,看一眼便走,各自小聲讨論,僅此而已。
警車、消防車、救護車都在,閃着燈,沒聲音。李和铮走近了,看到有許多閃動的白大褂,校醫院值班的校醫們和坐救護車來的醫護們混在一起,而他快速搜索過去,沒找到駱彌生的身影。
不知怎的,一個很少信直覺的人,憑空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是根據現有的狀況進行的快速分析,得出的不太好的結論。
而這種感覺在看到從校醫院正門走出來的林陽後,得到了釋放。
作為急診醫生跟車來的林陽也一眼看見了他,眉頭緊鎖,緊走幾步過來把他拉開了,踮起腳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快速說明:“跳樓的學生今天預約了老梅的咨詢,他們本來是在樓道裡碰上了,那學生非說不想等電梯,要和他一起上樓。三樓的窗戶開着,他突然給老梅來了一句,‘你以後會不會來看我’,轉身跳了。本來三樓應該問題不大,誰知道正好怼樹上了……”
李和铮一顆心跌了下去。
“他呢?”
“現在警察在問話。樓道裡有監控,能聽到聲音,兩個人的對話都能聽到,他沒事,沒他的責任。”林陽恨恨地咬牙,“可是他現在真的很不好了……”
李和铮看向林陽的眼睛:“他什麼不好?”
林陽被他看得一怔,有些無奈,這個人一旦正色,壓迫感總是會沖人。
羚羊大夫歎了口氣,用上了舊時的稱呼:“我不是道德綁架你,和哥,我知道你們當年分手是因為什麼,但他這麼些年來心裡一直都隻有你,一點都放不下,一天都沒放下。你就當是看在老同學的份上,去和他……”
“你不說我也會的,”李和铮打斷了他,“我是問你,他什麼很不好?”
“他……”林陽卡殼,轉開了視線,“你自己問他吧,不能是我說。”
“好。”李和铮幹脆地點頭,“那我去問他。”
“警察還沒走。”
“我等他出來。”李和铮站到了一旁的樹下。
林陽猶豫後還是追到他面前:“之前我倆約飯來着,老梅說你現在完全沒想法。恕我多嘴,你真的對他沒想法了?”
李和铮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語氣平靜地反問:“你說他一天都沒放下我,那這十年,我為什麼一次都沒見過他。”
林陽再次被他問住了。也對,李和铮隻是在戰區,還在地球上,不是在地府。
言盡于此。李和铮沖他點頭,禮貌地結束了對話。
既然不全是意外,突發事件處理流程很快,人救走送去三院,消防幫着把危險的樹修整好,警察也帶走了監控,結束了問話,穿着白大褂的駱彌生送警察們下樓,站在校醫院門口,緻意,道别。
而後他轉頭,看到了站在樹下的李和铮。
枝桠在搖晃,他在晚風中巋然不動,看起來像另一棵樹。
可惜現在并不準許他停落在上了。
周圍人都散開,蘇啟然也跟着宋妍一起坐救護車去醫院了,李和铮走向駱彌生,與他對視後,非常慷慨,也非常不挂懷地,坦然沖他張開雙臂:“喘口氣兒?”
駱彌生站在台階上,比他高一點——誠然這個懷抱是很想投入其中,此刻的他也正需要,還是搖了搖頭,走下台階。
李和铮打量打量他,用調侃的語氣:“幸好現在有監控,不然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以黃河的泥沙量,本來也洗不清。”駱彌生沖他笑了笑,主動說,“我明天的咨詢都先取消了,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走了。”
“是你想取消,還是被取消了。”
“我想取消,被科室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