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種平靜,在目睹了一家老小漸近他後,被迅速打破。
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有看起來很硬朗的身闆,可心髒驟停這種事并不是身體羸弱的人才會發生。
李和铮眼睜睜看着老太太捂着胸口,掙紮着想抓住自己的兒女,仰後倒下去,竟沒一個人來得及扶住她,令她重重摔在了斜坡上。
驚叫四起,小孩兒吓哭了,大人們慌亂地撲下去跪伏在地,喊救命。
現在的李和铮怕極了聽見這兩個字,但這兩個字會促使一個瘸子近乎本能地跑過去。
比起慌亂的家人,他自然是最冷靜的那個。
可他蹲不下去,隻能歪斜着跪下去,膝蓋猛痛。而老太太脈搏消失,呼吸停止,整張臉很明顯地開始泛灰白色。
他便指揮老太太的家人先去往下找一找景區入口處有沒有AED裝置,讓周圍人散開,給救護車打電話,撸起袖子,迅速開始做心肺複蘇。
可老太太剛才摔得實在不清,并且這樣的臉色,他的經驗判斷,她看起來并不像是純粹的心肌梗塞。
這時候,周圍已經有人開始舉起手機錄視頻。信息時代,無論發生什麼樣的突發狀況,錄視頻才是人們第一件要做的事。
最近的醫院過來也得将近半個小時,黃金搶救時間,若是錯過,他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這樣一個生命在他眼前消逝。
李和铮壓下某些不可名狀的憤怒,手上不停,讓哭喊着的老太太的女兒從她的兜裡拿出手機,告訴她解鎖密碼,撥通了駱彌生的電話。
正在與老師們談笑的駱彌生接到電話後逆着人群向下沖,他們爬了将近半個小時的路程,大約不到10分鐘,被他跑了下來。
李和铮不停地按了十幾分鐘,此刻渾身大汗淋漓。
駱彌生告知周圍人他是醫生,也跪在一旁,迅速檢查過老太太的狀況,接過了李和铮的位置。
在他們堅持不懈的輪流按了二十幾分鐘後,老太太終于蘇醒過來,這時救護車也開了上來,把還處在驚魂未定狀态中的一家人接走了。
對于他們來說,那些道謝和鼓掌都不代表什麼,莫名其妙完成了一場急救的兩個人滿頭大汗,站在晨風徐起的山腳下,面對面,喘着粗氣,相顧無言。
緩過來些,李和铮笑了:“駱大夫,你該去刷牙,你說有事打你電話,真有事了。”
“嗯,避谶。”駱彌生垂在身側的手在抖。
李和铮注意到,挑起眉:“你也是退休久了,體力不行了?”
駱彌生對自己的狀況避而不談,用一隻手按住另一隻手的手腕,試圖讓它們都停止顫抖。
“不想爬山了,我們去下面的吸煙室吧。”駱彌生說着,發現李和铮因為跪了二十幾分鐘,腿疼得走不好路,皺起眉,“我去景區門口租個輪椅,等我。”
“你能不能别氣我了,”李和铮哭笑不得,“我至于嗎?”
“你就是因為總覺得什麼都不至于,腿才成了這個樣子。”駱彌生冷冷地瞪他。
“那是因為蘇門答臘的急救技術不行……得了,别兇我。”李和铮再次把他當成了人形拐杖,兩個人緩步往下去。
李和铮垂眼看了會兒這位再次救死扶傷的醫生,看他放空地目視前方,結合之前從林陽那裡聽來的言論,直言指出:“你狀态不太對。怎麼了,你現在很怕急救嗎?”
“沒什麼,累了而已。這種事,碰上了能顧過來,顧不過來的太多。”駱彌生避重就輕。
“是嗎?”李和铮收起眼裡的探究,既然他不在意,他更無所謂,“我們說話的每幾秒鐘裡,世界上都有一個人會餓死,難不成我們要趕到每個人面前,把饅頭塞到他嘴裡?”
駱彌生不說話,看見了景區入口處透明的玻璃房。
坐進吸煙室裡,他先給自己點了煙,把火扔給李和铮,垂頭抽了兩口,還在抖的手慢慢平複。
李和铮把這狀況盡收眼底,不動聲色,想既然舊情人不願與他多提,他便不問。
他們在這個無人的封閉小屋子裡待了許久,直到兩個人都不再為剛才的事挂心。
駱彌生擡眼時已一切如常,看着李和铮,要開口。
“有什麼以後再說吧,駱大夫。我們是出來度假的。回去後還有寫不完的教案,你也有看不完的診。”李和铮滅了煙,歎口氣,“讓我的腦子松快會兒。”
駱彌生幹脆地點頭:“好,我什麼都不說。”
接下來的兩天假期裡,他們繼續睡在同一張床上,有親近的肢體動作,多餘的話沒有聊,遵循着隻是出來度假的指導思想,跟随着領隊蘇啟然把幾個景區玩兒遍,相安無事。
退了房,每個人都變成了另一種屍體,玩兒累了,也不想重新回去上班。
李和铮自然地上了駱彌生的車,蘇啟然因為要回市裡去找宋妍,上了趙晉的車。
不到兩個小時的路程,李和铮很幹脆地睡過去,直到快到了,駱彌生才低聲說:“今晚不想回家。”
“随你便。”李和铮的回答一如既往不帶任何個人感情色彩,“住呗,又不是沒你地兒。”
他剛說完,手機響了,掏出來看。
李和铮看清微信消息列表上浮到頂端,許久未見的那個名字,蓦然沉默。
他沉默得太突然,駱彌生好奇地看向他:“怎麼了?”
李和铮沒說話,點進去。
對方問:在忙嗎?我去學校找你見一面吧,什麼時候方便?給我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