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入潭心灰意冷,轉身飛走。
他對人類這個種族失望了,縱使他喜歡熱鬧,但也不想再靠近人類了。
他準備回家收拾東西,搬到無人處。
深山、海洋、懸崖,他到處都可以住。
他要與世隔絕,成為一條粗犷的野龍。
元入潭回到宋家村,視野裡出現了熟悉的破舊土房。
隻是土房外坐着兩個人,他們手持農具,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目視八方。
他們在守株待兔,等元入潭回來。
元入潭拉下臉,左右他隐了身,也不用擔心被看到。
他直直穿過兩人中間的木門,剛入内,便發現自己的床被劈開了,桌子被推翻在地,掉了一條桌腿。
整個屋子被翻了一通。
元入潭猜到宋氏族人肯定會搜他的家,他也不意外。
好在他睡覺的坑洞有結界守護,人類看不到也無法踏入。
他鑽入坑洞,抱起龍形木,重新飛回房内。
他最後再看了一眼這間屋子,發現自己家當單薄,也沒有什麼值得帶走的。
元入潭飛出土房,屋外頓時雷雨大作。
門口看守的宋家人一哆嗦,不明白怎麼突然就陰雲密布了?
雷聲陣陣,宋家人心緒不甯,他們朝遠方看去,卻看到前面晴空萬裡,隻有他們頭頂這一處聚了黑壓壓的雲。
不祥的預感升起,他們同一時刻邁開步子。
與此同時,駭人的紫雷“轟隆”劈下!
紫光差點閃瞎了宋家人的雙眼。
他們尖吼出聲,心提到了嗓子眼,邁開步子逃竄。
一共九道雷霆,一聲比一聲響亮,恐怖的威壓落到了土房上,将整座房屋劈碎。
土房轟然倒塌,雷霆并未停息,落雷愈發猛烈。
土房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沖天。
這一異象引得整個宋家村的人跑向此處,待大半個村子的人到來,隻見元入潭的土房燒為黑灰,地面向下凹陷一個大坑。
那兩個看守的宋家人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吓得尿了褲子。
元入潭的家徹底沒了。
小金龍飄在空中,抱緊了懷裡的龍形木。
他不要在宋家村住了,他的東西也不會留給宋家村的人。
元入潭不管宋家村村民如何議論,他擺着尾巴飛到了山林。
他剛到山腳,就見到一根樹幹橫着擺在人們的必經之路上。
采藥人背着竹筐想要上山,卻被樹幹前的兩名男子阻攔。
采藥人哀求:“讓我進去吧!不采藥,我怎麼養活一家老小?”
攔路男子兇神惡煞:“這山賣給了我們爺三年,山是我們爺的,不許任何人上去!”
采藥人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元入潭迷茫,山賣出去了?
過去他一直想買山裡的小湖,小湖得一百多兩銀子。
山如此之大,即便隻賣三年,這得要多少兩銀子啊!
元入潭抱着龍形木,一步三回頭,猶豫飛了上去。
山裡多了不少壯漢,他們在伐木。
壯漢掄着斧子,揮汗如雨。
元入潭好奇仰視他們,不知他們為何要伐樹。
滿臉胡茬的漢子拽着衣裳擦了擦額頭。
“馬上就到水神祭了,現在伐木真來得及給龍王爺建行宮嗎?”
給龍建行宮?
元入潭震驚。
可他一想到臨水縣的官吏,宋家村的村民,他便心生不喜。
他想,即便這行宮建得再華麗,他也不會再回到臨水縣,更不會看那行宮一眼。
元入潭又聽一個幹瘦漢子咂舌。
“據說,縣太爺為了給水神祭湊銀子,這才将山賣了三年。”
胡渣漢子往掌心哈了口氣:“這得賣不少錢吧?”
幹瘦漢子左顧右盼,壓低聲音:“你知道如今這山的主家姓什麼嗎?”
胡渣漢子:“姓嚴啊!咱這兒不少人都知道。”
幹瘦漢子嘿嘿一笑:“咱們縣太爺的夫人也姓嚴。”
胡渣漢子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幹瘦漢子:“反正這些錢都是要用來給龍王爺辦水神祭。即便縣太爺明面上把山賣了三年,但縣衙有沒有收到錢,外人可不知道。
“說不定咱們主家一分錢都沒出,縣衙那邊說把賣山的錢都用來給龍王爺伴水神祭,咱們又沒有賬本,哪知曉水神祭花多少錢?
“再者,咱們現在的這些木頭可又要賣回縣衙,到時一棵老樹收縣衙十兩銀子,屆時那縣衙還得倒給咱們主家錢。”
胡渣漢子歎為觀止:“照你這麼說,水神祭的水可深了。”
幹瘦漢子:“那可不,臨水縣這些鄉紳加起來就出了兩千兩,縣中百姓一戶出一兩銀子,有的村裡甚至收二兩,這零零散散算下來,光辦一個水神祭,都快萬兩銀子了!”
萬兩銀子……
元入潭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
他們一邊拿錢給龍祭祀,一邊又欺負龍。
元入潭垂頭喪氣飛到小湖邊,湖邊多了幾個腳印。
元入潭猜,應當是有人發現小湖裡的魚了。
他将龍形木放到湖邊,鑽入湖裡,把大魚全部吃掉,小魚塞入布袋,一條魚苗都不留。
小金龍飛到湖底,爪子飛快扒淤泥,扒了足足兩尺深,從裡面挖出了些銀塊。
他清點了一番,确認五十兩沒少,這才放下心。
元入潭将銀兩塞到鱗片下面,飛出小湖,抱着龍形木回望甯靜的湖水,最終不舍離去。
他攢了五六年的銀子,想要買下小湖。
結果到頭來,整座山都被縣太爺的親戚承包去了。
元入潭順手揪了些名貴草藥,下山後,往采藥人的筐子裡一扔,自己随便找了條河,鑽了進去。
元入潭順着河流,盲無目的遊着。
期間有條長着尖牙的大魚想要咬他,被他一尾巴扇飛十丈遠。
他找到了一個大河蚌,鑽入蚌中,把裡面的珍珠啃了,自己抱着龍形木睡了過去。
小金龍又縮成了一團,緊貼龍形木。
他其實該去救最後一個人,但他心裡很難過,他想好好睡一覺。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不知時間流淌。
要不是龍形木腐爛,元入潭是不打算出蚌殼的。
元入潭抱着散落木屑的龍形木,從河裡飛了出來。
他後悔了,龍可以住河裡,但木頭不能。
外面已是傍晚,他尋了一處山腳,刨了一個很深的洞,将龍形木埋了進去。
龍型木是他的老朋友,他甚至拿出了最後一塊香桃水晶糕放到龍形木旁邊,給龍型木陪葬。
夜幕降臨,元入潭孤零零一條龍沿着蘆葦飛行。
他不知道該去哪裡,就連抱的東西都沒有了。
元入潭想聽人類的歡笑聲,想像以前那樣,自己趴在窗戶上,聽着隔壁鄰居閑聊,仿佛這樣,他能欺騙自己,自己也活在熱鬧中。
一股濃濃的香氣飄來,元入潭吸了吸鼻子,是炖雞的味道。
他仰頭,看到前面有一家茅草屋,燭光很亮,炖雞的香味就是從那裡飄來。
元入潭餓得腸胃絞痛,他貪婪靠近那間茅草屋,試圖多聞聞那股香味。
忽然,一聲巨大的開門聲。
一個妙齡女子從茅草屋裡出來,端着陶鍋,将剛出爐的炖雞倒進了水坑裡。
腳步聲遠去,女子重新回到茅草屋,拉上了門。
元入潭眨了眨眼,用力聞着香味,低頭飛向水溝。
他看着那一整隻雞飄在水溝上,不由貼進,小心翼翼啃咬了最上面的那塊雞肉。
雞肉好香!
元入潭連連哈欠,将沒有弄髒的雞肉啃個幹淨,自己随意找了個草垛睡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元入潭聽到了一陣對罵聲,他還沒聽清楚這些人在罵什麼,那茅草屋的門又開了,又有東西倒進了水坑裡。
元入潭睜眼,慢慢爬到水坑邊上,他看到那水上飄着一袋點心。
點心用油紙包着,沒有被污水弄髒。
元入潭将點心撈上來,撕開油紙,吃了個幹淨。
接下來兩三日,女子都會将食物扔進水坑裡。
元入潭躲在暗處,等女子離開,自己悄悄過去,将能吃的東西撈上來。
直到第四日,女子又将東西放進了水坑裡。
元入潭湊近,發現這次的食物在一個壇子裡,而壇子也沒有扔進水裡,而是架在泥土上。
元入潭打開壇子,裡面裝着五個白面饅頭,一壇底的紅燒肉。
元入潭驚喜,他狼吞虎咽吃光了所有的肉和饅頭,準備蓋上蓋子時,發現蓋子底部的折紙。
诶?
元入潭取下紙條,上面畫了兩個圖案,一個是女子,另一個是一對眼睛。
元入潭吓了一跳,也猜出了畫的含義。
這是女子在說,她知道有人在偷吃東西。
元入潭心虛,接下來的三四餐他都沒有動,默默趴在草叢裡,看着這間茅草屋。
這幾日,陸續有人來此,他們扛着一箱箱禮品,而那茅草屋上挂上了紅綢。
元入潭猜測,這家是要有喜事了。
兩日後,女子抱着壇子放在水坑旁,這次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
她垂眸,低聲道:“我猜你應該在附近,我不知道你是人還是野獸,我想你應該是人。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那些食物你想吃就吃,我隻是擔心扔到水坑裡太髒了,所以把東西裝進壇子裡。”
女子似乎是怕他不放心,笑了笑:“我之所以扔糧食,是因為我要嫁人了。”
元入潭不明白嫁人和扔糧食有什麼聯系。
他看着女子回到茅草屋,自己則飛到水坑邊,又壇子裡的食物吃幹淨。
女子好像很難過,明明有一副好相貌,卻日漸頹靡。
她有時放完壇子,會站在水坑旁喃喃幾聲。
“他們說,新娘不能太瘦,最好白白胖胖的,新郎官才會喜歡。”
“我幼時總是吃不飽,就連野菜湯也隻能喝半碗,可到了我要成親時,他們恨不得将所有佳肴塞給我,還罵我怎麼這麼瘦?我也不想這麼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