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格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卻微微上揚。他靈巧地攀上岩壁,煙霧在蜂巢周圍缭繞,蜂群漸漸散開。少年用匕首割下一塊蜜脾,琥珀色的蜂蜜立刻順着岩壁流淌下來。
“接住!”他朝約雲扔來一片樹葉包裹的蜜塊。
約雲手忙腳亂去接,蜂蜜還是沾了滿手。她下意識舔了舔指尖,甜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哈格剛好從岩壁上跳下來,看見她的動作後猛地僵在原地。
“怎麼了?”約雲歪頭。
哈格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伸手抹過她嘴角:“沾到了。”他的拇指上沾着一滴蜂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兩人同時愣住。下一秒,哈格慌亂地把手在袷袢上擦了擦,從懷裡掏出個木罐開始裝蜜脾。約雲假裝整理相機,實際上是為了掩飾自己發燙的臉頰。
“給。”哈格突然遞來一根空心草莖。
約雲疑惑地接過,少年已經蹲在溪邊,把草莖插進蜜脾裡。他做了個吮吸的動作,眼睛亮晶晶的——這是最原始的吸蜜方法。
約雲學着他的樣子低頭,甘甜的蜜汁立刻湧入口中。她驚喜地睜大眼,哈格卻突然湊近,用袖子擦掉她鼻尖上不知何時沾到的花粉。
“笨。”他輕聲說,語氣柔軟得不像責備。
回程時,哈格特意繞路帶她去看一片野花谷。
夕陽把整片山谷染成橘紅色,風一吹,花浪翻滾如海。約雲興奮地跑進去,白裙瞬間沾滿各色花瓣。
“哈格!快來!”她轉身喊道。
少年站在原地沒動,眼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他舉起相機——約雲教了他半個月,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想拍人像。
取景框裡的約雲在花海中張開雙臂,發間的藍野花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孩子們給她編的花環。陽光穿透她單薄的裙擺,勾勒出纖細的輪廓,仿佛下一秒就會随着花瓣一起被風吹走。
哈格按下快門的瞬間,胸口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不是傷病,而是某種更洶湧的東西。
“給我看看!”約雲跑回來,發間還挂着草葉。
哈格把相機藏到身後,搖了搖頭:“回家……再給。”
“小氣鬼。”約雲戳了戳他的胸口,突然腳下一軟。
哈格立刻扶住她:“累了?”
“有點頭暈。”約雲勉強笑笑,“可能太陽太曬了。”
少年二話不說蹲下身:“上來。”
約雲本想拒絕,但眼前的黑斑越來越多。她趴上哈格的背,發現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像塊暖烘烘的石頭。
“睡會兒。”他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約雲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臉頰貼着他後頸的皮膚。哈格身上有蜂蜜、陽光和松木的味道,讓她想起小時候爺爺烤的蘋果派。
氈房裡,阿依莎正煮着奶茶。見哈格背着約雲回來,小姑娘驚得打翻了鹽罐。
“去叫薩滿!”哈格低聲命令,“快!”
他把約雲輕輕放在床榻上,發現她的嘴唇又開始泛青。藥盒就放在枕邊,但哈格的手抖得厲害,差點打翻水杯。
“我自己來。”約雲虛弱地伸手。
熱水沖開蜂蜜,甜香彌漫在氈房裡。約雲剛喝了一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鮮紅的血濺在瓷碗裡,把金黃的蜜水染成詭異的橘色。
哈格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看見約雲試圖擦嘴,但更多的血從指縫間溢出來,像決堤的溪流。
“不……不……”他徒勞地用手去堵,溫熱的液體卻浸透了袖口。
薩滿趕來時,約雲已經陷入半昏迷。老人看了看她的指甲和瞳孔,搖頭說了句哈語。哈格暴怒地揪住對方衣領,又頹然松開。
“去醫院。”他用漢語和哈語混雜着說,“現在!立刻!”
去鎮上的馬車上,哈格一直把約雲摟在懷裡。
她的呼吸輕得像羽毛,每次停頓都讓哈格的心髒停跳一拍。夜色中,他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别睡……求你别睡……”
鎮醫院的燈光刺得人眼睛發痛。醫生隻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立刻轉院去烏魯木齊!”
哈格用生鏽的漢語和醫生激烈争吵,最終頹然妥協——他沒錢支付全程救護車費用,隻能讓約雲搭乘明早的醫療轉運車。
“你……跟我一起?”約雲虛弱地拉住他的袖子。
哈格僵硬地點頭,卻在深夜她睡着後,悄悄把一疊皺巴巴的鈔票塞進她外套口袋——那是他賣掉狼牙匕首和狐皮帽的錢。
黎明前,約雲在颠簸中短暫清醒。車窗外的天空泛着魚肚白,她發現手心裡攥着一張字條:
【治好病。
我等你回來。
——哈格麥爾提】
字迹歪歪扭扭,卻一筆一畫力透紙背。約雲把字條貼在胸口,淚水模糊了視線。窗外,夏牧場的輪廓漸漸遠去,而瑪卡納納雪山在晨光中若隐若現,像場未完成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