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去。”他命令道,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不許遊出這片區域。”
約雲背過身,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哈格的聲音從布幔後傳來,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現在可以洗……十分鐘。”
河水漫過腰際,約雲仰頭看着晃動的樹影。她知道哈格就站在布幔外,呼吸粗重得像剛跑完十公裡。
“哈格。”她輕聲喚。
“嗯。”
“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今天洗澡嗎?”
沉默。
“因為……”約雲捧起一汪水,看它從指縫漏下,“我想幹幹淨淨地去瑪卡納納。”
布幔突然被風吹起一角。哈格的身影在縫隙間一閃而過——他正用後腦勺抵着樹幹,手臂肌肉繃得像是要裂開。
白布外是少年極力克制的欲望,他努力想讓自己平靜,卻挪不開半分步子。
而白布内呢,約雲舀起冰涼的河水,涼意順着皮膚滋潤着她的心。
頭頂的陽光鋪曬着,緩慢移動的河水,像細嫩的海草附在他身上。很舒服。
約雲舒服的笑出聲。
擡眸的少年突然看見,随風飄起的白布後面,背着身卻側過頭來的約雲,白嫩的肌膚像雪一樣,河水從上面流過,還有撒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她量身定制的裙擺。
約雲回着眸笑,不知道有沒有看見白布外的男人。
瘋了……哈格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他感覺自己好像偷吃了一口太陽,夏牧場高挂的炎陽……竟還沒有他胸中那顆心滾燙。
他喉結滾動着。
回程時,哈格始終走在三步之前。
他的袷袢下擺還在滴水,腳步重得像在踩螞蟻。約雲跟着他穿過灌木叢,突然被橫生的枝條劃傷了小腿。
“嘶——”
哈格瞬間轉身,目光鎖定她腿上的血痕。他蹲下來檢查傷口的動作近乎粗暴,指尖卻輕得像是怕碰碎瓷器。
“自找的。”他惡狠狠地說,卻從懷裡掏出草藥嚼碎,敷在傷口上。
約雲看着他顫動的睫毛,突然問:“哈格,你見過雙生雪蓮嗎?”
少年動作一頓:“……見過。”
“在哪裡?”
“瑪卡納納。”他擡頭,眼神灼熱,“山頂的背陰處……并蒂開放,共享一條根。”
約雲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爺爺照片背面寫的字:【找到雙生雪蓮,就能找到永恒】。
“哈格。”她鬼使神差地撫上他的臉,“如果我——”
少年猛地站起來,躲開她的觸碰:“該回去了。”
傍晚的氈房悶熱如蒸籠。
約雲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來整理行裝。瑪卡納納的地圖就壓在枕頭下,哈格用紅筆标出的路線旁寫着幾個歪扭的漢字:【慢慢走,不着急】。
門簾突然被掀開,哈格端着碗冰塊走進來。他的頭發還濕着,顯然剛去沖了冷水。
“敷腳。”他把碗放在床邊,轉身就走。
約雲抓住他的腰帶:“等等。”
少年僵在原地,月光透過天窗照在他繃緊的脊背上。約雲繞到他面前,發現他眼睛紅得吓人。
“你哭過?”
“灰進眼睛了。”哈格生硬地撒謊。
約雲踮起腳尖,輕輕吹了吹他的眼睛。哈格渾身一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那裡心跳如雷。
“感覺到了嗎?”他聲音沙啞,“每次你靠近……都這樣。”
約雲的手掌下,他的心髒正瘋狂撞擊肋骨,像是要破膛而出撞進她手裡。她突然想起雙生雪蓮——共享一條根的兩朵花,是否也共享着同一種悸動?
少年猛地低頭,用一個生澀的觸碰堵住了她的話——不是吻,隻是額頭相抵。他的呼吸燙得吓人,睫毛掃過她臉頰時帶着濕意。
“不會。”他固執地重複,“我不會讓死神帶走你。”
“可是如果……如果我……”
約雲唇裡咀嚼了半天也沒說出話。哈格用鼻尖蹭蹭她,大手環住約雲的腰将她抱緊。
“我抱着你,死神帶不走。”
“你就是你。”
“沒有如果。”
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氈牆上,像株并蒂而生的植物。遠處傳來北山羊的叫聲,悠長空靈,仿佛神山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