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孟回發現自己比想象中要冷靜一些。
天色灰白,兩人站在湖邊,湖面上結了一層薄冰。寒風卷起枯葉,打着旋兒落到冰面上。
臨近傍晚,風更涼了,刺骨的寒意鑽進衣領。
“我想做一個正常人了,孟孟。”何許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風聲吞沒。發現孟回耳朵凍得紅紅的,他自然而然解下圍巾,想要替對方圍上。
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裡,也沒有驟然暴怒的質問。孟回隻是略顯僵硬地推開對方拿着圍巾的手。
“啊,正常人......”孟回輕聲重複這句話,微醺一般,“正常人啊,何許。”
對方無言,無從回應。
“沒人不讓你當正常人啊,何許。我問的是和我分開的理由。”孟回看着他,不願意放過他。
良久,何許擡起眼眸,終于鼓足勇氣面對:“孟回,我們快要三十歲了。該面對現實了。”
當何許說出“現實”的字眼,孟回沒有再去看他好看的嘴唇。他轉頭望向湖面,他看見冰面倒影裡浮現出無數個他們——15歲第一次見面時年輕而幼稚的他們,高中畢業那年坐了14個小時綠皮火車去南京的他們,在廉價出租屋查出何許考研成績時相擁而泣的他們,孟回第一次進組時在機場緊緊擁抱仿佛生離死别的他們......
那些過往的片段如電影膠片般在冰面上顯現,清晰得如同昨日,又遙遠得像一場夢。
“現實就是我們都很努力,現在什麼都有了,我接的項目越來越好了,工資一直在漲。你也穩定下來,房貸很快就還完了,沒幾年就......就——”
孟回的話語驟然破碎,眼淚毫無征兆落下,大顆大顆砸進雪地。
“明明不用多久就可以......就可以......”
見孟回這樣,方才好不容易築起的理智瞬間崩塌,所有的克制與冷靜在淚水面前潰不成軍,何許瞬間慌神,準備好的說辭、一些試圖讓分手顯得體面而溫和的借口全都失效。
他語無倫次,聲音顫抖得像個無措的孩子:“孟孟,我……我不是……我隻是……” 他很想說些什麼,卻找不到合适的詞語。
他忽然記起來了,兩人是要去吃飯的,無論如何,人都是要吃飯的。何許的本意是想在晚飯時好好措辭、細水長流地告訴孟回,在那個承載了他們回憶的地方,用溫暖的燈光和舒緩的音樂來将這場告别變得更加溫和。
“怎麼你現在還能吃的下去麼?你認為自己挑選的地方更加适合分手嗎?”孟回忽然笑了下,“還是說,強迫症的你就連分手都要選在我們過紀念日的地方?這是你精心準備的惡趣味麼,何老師?”
“何許,大部分時候你都是細心而體貼的,這麼多年我被你照顧得很好。”孟回臉上的淚很快被風吹走,他重新直視何許,缱绻和尋常的愛意再度浮現在他眸中。
他換了一種類似寵溺的語氣:“可是有時候你又笨得讓人生氣。”
孟回上前一步,原本就很近的距離愈發促狹,他雙手捧起何許的臉,驚覺這一場景加上他此刻的表情無比矯情,像是俗氣的MV。
他打算在最後給他留下斷情絕愛的一吻,他看過太多電影,關于遺憾和離别,關于掙紮和背叛,但他始終沒有往自己身上聯想,他與何許的感情非比尋常,是血肉交融、永不毀滅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