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掏出來,信号還是斷斷續續,始終播不出電話,他隻好發短信給謝淩霄,剛打了沒幾個字,手指就開始生疼,山裡的風比刀子還厲害,他渡劫一樣迅速編輯了信息點發送,也不知道發沒發出去,迅速把手塞回口袋,但其實那口袋也是冰涼的,現在他整個人都是冰涼的,在寒冰地獄中無處遁形。
天氣預報顯示的溫度是零下18度,但他覺得肯定遠不止,畢竟這是山裡——怎麼就這麼冷呢?活這麼大他從來沒挨過這樣的凍,茫茫山林他也沒地方去,隻好在原地蹦哒,動起來還不至于那麼冷。可他體力也是不行,早上實在吃不下去飯,這會胃裡沒東西,冷上加冷,還累,站着蹦着都累,真是無比煎熬。
他現在就等另一輛車過來,趕緊把他拉回酒店,但是看這情況真是很不樂觀,經過剛才那一陣雪,上山難度更大了,緩了一會,他鼓足勇氣又掏出了手機,發現剛才那條消息果然沒發出去......
他感覺自己一秒也受不住了,氣急敗壞又點了一遍發送,随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精疲力竭的蹦哒。
人越來越多,這還不算那些耽擱在路上的,大家都忙忙碌碌,搬着道具或者器材來回移動。孟回看着這些人,越發是尊敬起來,他常年待在辦公室,所以才更佩服這些在現場混的,他感覺自己這種貨色,在現場估計一天也幹不了,這種天氣他光是站着就已經用盡全力了,要讓他扛着沉重的設備在酷熱或極寒中穿梭,比要他的命還厲害。
或許前任們對自己的評價是對的,自己确實很不像個頂天立地男子漢,自己确實是很嬌氣的。
哈,一個孤兒,活到這麼大非但沒有學會堅韌,反而養成了一種嬌氣的人格,真是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因為回酒店無望,有爐子的小木屋也要拍攝用,滿滿當當都是人,他甯願凍死都不願回去礙事,一時之間他有些不知道何去何從,四下看了眼,滿山遍野都是車,想找美術車一時半會也找不着。
如此又蹦哒了一會,他的體力眼瞅着要耗盡了。他從心裡油然而生一股危機感,再這麼下去自己恐怕要暈了個屁的了。強打精神給自己鼓了鼓勁,他總算邁開腿,一路蹦跳着去尋找自家的美術車。
越過一個個臨時帳篷,經過一輛又一輛車,他看到剛才遇到的那兩輛保姆車也在,居然開上來了。孟回心想,此時這種天氣,别說回房間了,能進車裡暖暖和和地吃點喝點再睡會兒也屬難得——還是當明星好啊,明星雖然也是一樣吃苦,但他們吃苦之後有巨大的回報,出門在外也是人上之人,跟他們這些幕後的無名牛馬怎麼比,跟幹苦力的不被當人的工人又怎麼比。
哎,不能細想,越想越要不平衡,真是恨死這些天龍人了。
身體上飽受摧殘,心理上存了無限的怨忿,孟回隻覺得胸悶氣短,呼吸越來越重,呼吸越重霧氣越大,圍巾上的冰碴子也是越結越厚,又因為不能戴眼鏡,視線總是模糊,困難系數陡增——可惡,那倒黴車到底停哪去了!
如此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意識即将模糊之際,總算是在一排黑車中勉強找到了美術車,上旁邊敲了敲車窗,沒人反應,又繞到車前看了看,發現駕駛座上沒人——
孟回這下是徹底絕望了。
這麼多車,有人的沒人的,他都不認識是哪個部門的,他平時也不常去現場,人脈有限,并且他臉皮薄,還真不能随便逮個車就往裡進。
現在大家忙得飛起,也根本不會有人理他,誰會理他呢?又不是藝人不是領導的,管你是凍得要死還是怎麼,再說了,就你冷啊?你不幹活當然冷了。
司機師傅此時正在道具組的中巴客車上,因為實在太冷,所以給這輛道具車打了火,他們有事沒事的都聚集在這裡取暖,美術司機因為一人獨占一輛車,為了省油,也省得無聊,故而也來了這個車上。孟回并不知道他的行蹤,隻好絕望地繼續找他。
無力地四下望去,入目皆是茫茫林海,白得幾乎讓他眩暈,孟回像個流浪漢一樣四處亂轉,也沒力氣蹦了,他感覺自己快要産生幻覺了,就好比那賣火柴的小女孩。
21世紀,他一個活脫脫的大好青年,莫非要凍斃在這山裡了?
事後回想,他當時的處境當然沒有那麼絕望,他隻是因為沒吃早飯的緣故,但他确實感受到了深深的無措,走着走着又回到了那兩輛保姆車旁,孟回此時連仇富的心态都沒了,媽的,早知道當時答應那個黃葭了,搞什麼忠貞不渝的藝術家人設,給機會讓你當人上人你不當——
邊咒罵自己邊往前挪動,經過其中一輛時,車門忽然打開,緊接着下來了個人,那人人高馬大的,綁票一般一把将他撈進了車裡。
他好像真的産生幻覺了,他怎麼覺得綁架自己的這人......
他好像看到了李暮雲。
?
車内暖氣開得很足,是另一個世界,一冷一熱間,他的手腳逐漸變得又癢又疼。
李暮雲坐在對面,長久地注視着他。
過了許久,孟回終于緩過來了。他歎了口氣,扭頭面對李暮雲:
“如果我現在質問你,為什麼追着我不放,連這裡都能找過來,你會覺得我太自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