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挑揀了一個時辰,将帶不走的玉石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打算明日和家裡人一起來取。
可正當她準備回去時,卻發現怎麼都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這是……怎麼回事?”霜月有些害怕。
火把的光似暗了下去,冷霧侵身,不由得讓她打了個寒顫。
“明明是這條路啊,怎麼走不出去?”
霜月加快了腳上的速度。
背簍中的玉石在颠簸中碰撞,與她急促的呼吸聲絞成細弦,仿佛随時都會崩斷。
霜月隻感覺眼皮越來越重,腳下一軟便沒了意識。
待睜眼時,已是滿天繁星。
“唔……唔……救命……”
霜月立刻坐起,警覺地向聲源望去。
她的背簍劇烈晃動着,似乎……還有兩條腿在空中亂蹬。
“有沒有人啊?快救救我……哇啊!”
背簍倒了。
一個滿頭插着楓葉的女孩倒退着爬了出來。
“你醒啦!”女孩瞬間笑了起來,“謝天謝地,我還以為要給你收屍了。”
霜月扶了下腦袋,問道:“是你救了我嗎?”
“嗯嗯,你中毒了,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你拖出來,不過那些玉石……”女孩将臉捂了起來,“太沉了,我就都倒出去了。不過你可别再回去了,這邊都是禁地,晚上冷霧的毒性更大呢。”
霜月點了點頭,她是惜命之人,自然不會為了玉石再度前往。
“謝謝你。”霜月朝女孩走過去,伸出手道,“我叫霜月,我們一起回去吧。”
女孩怔愣了一瞬,連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我……我是妖,你快走吧。”
霜月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但并沒有害怕,也沒有将手收回。
女孩扭捏了一下:“我……修煉得不太好,所以沒什麼妖力,看上去确實有那麼一點點好欺負……但我是妖,這個事實毋庸置疑。”
“那……你就待在這裡?一個人?”霜月問着,又坐了下來。
“對呀,可能是在此出生的原因,所以毒霧對我沒用。”女孩有些驕傲,旋即又催促起來,“你怎麼又坐下了?這麼晚了,快點回去呀。”
霜月沉默了一會兒,擡頭笑道:“我們一同回去吧,你救了我,我想請你吃頓飯。”
女孩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瞪大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一同回去,我……”
“不不不!這怎麼行?”女孩似乎有點生氣,跳起來道,“我救了你,你居然想把我帶回去交給除妖師!你……你忘恩負義!”
霜月詫異,忙起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想道謝……”
“不去不去,你們人果然都是壞家夥,以後我再也不救了。”女孩扭頭就走。
“哎——”
……
後來,霜月究竟是怎麼把楓寶騙到白藏樓當夥計的,她自己也記不清了,甚至感覺那日吸入的毒霧到現在都沒散盡。
她隻記得,楓寶是坐在背簍裡,她給背回來的。
當晚肩頭就被勒出兩道紫痕,淤血過了小半月才消去。
“霜月姑娘,你這銀樓這麼多首飾,怎麼不見你戴?”雲銜駐足在擺放戒指的台前,嘴上問着話,心思卻早就飄遠了。
“有這一隻簪足以。”霜月指了指頭上的花簪,笑了一下,“再說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放在這裡也不會跑。”
這花簪不是普通物件,而是霜家的傳家寶,名為不入冬,世代傳女不傳男。
霜家的女兒,有着天生的鑒玉才能,一塊玉石,是真是假,價值高低,哪一塊适合做什麼物件,隻一眼便足以定論。
可以說,隻要沒有什麼歪門邪道、強行改命的髒法子,霜家就是過不了窮日子的富貴命。
“這話可真是……豪無人性啊。”雲銜打趣了一句。
霜月笑了笑,走到雲銜身邊,一雙眼睛像是識破了什麼秘密似的,婉聲問道:“雲公子可有看上的東西?”
“我啥都不懂,随便看看。”雲銜攤了攤手。
霜月搖了搖頭,笑道:“雲公子,恕我直言,您從一進來,就不是想随便看看的眼神。”
雲銜微微一愣,旋即便灑脫地笑了一下,道:“那就麻煩霜月姑娘幫我留意了。”
“靜候佳音。”霜月的話饒有深意,可卻讓這個啞謎的謎底模糊地浮現出來了。
她知道雲銜還會回來的。
雲銜最後又瞄了戒指一眼,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輕輕搓了搓,轉頭沖着鶴也一笑,問道:“鶴也,我們走吧?”
“嗯。”
夜裡。
馬車外,雲銜的長生駕着馬車,缰繩在空中愉快地打着旋,似不知疲倦。
馬車内,兩人面對面坐着,氣氛僵硬如萬丈深冰,唯有那鎏金香爐裡的煙線還在無聲蜿蜒。
雲銜睫羽低垂,他像是一個做錯事而不敢承認的孩子,急張拘諸地揪緊了衣擺,玻璃般脆弱,仿佛經不起半句诘問。
“鶴也,我殺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