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
“好了好了,就送到這裡吧,你們還要回梵櫻,多走了多少路了都?”雲銜沖無玦擺着手,從他的手裡拿過牽馬的繩子。
鶴也道:“已經到城門了,諸位請回吧。”
無玦停住了腳步,輕輕招了下手,紮着馬尾的男孩和臉上有疤的男孩帶着一個女人走了過來,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約摸二歲的孩子。
“大人,這個女人從我們離開白藏樓開始,一路跟到這裡,不過似乎沒有惡意。”無玦道。
“嗯,我和雲銜也覺察到了。”
鶴也看向女人,她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手裡緊緊捏着一個錢袋,一言不發,卻偶爾會擡頭瞥視雲銜一眼。
奇怪的是,那個錢袋是反過來的,内裡沖外,布面有些毛躁,不過依然可以看出其勾線精緻,與女人一身的質樸氣息相比,顯得方枘圓鑿,但從她的反應來看,這個錢袋必定意義非凡。
“這位夫人,可是有事想問我們?”鶴也柔聲問道。
女人微微一顫,斷斷續續地說道:“大人,我……我……我是來歸還當年之物的。”
女人顫顫巍巍地将錢袋托出,上面的祥雲紋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玄武流雲的金獸紋乃是雲家獨有,與鶴鳴九霄的仙羽紋一樣,是家族身份與榮耀的象征。
也就是說,這個錢囊是雲銜的。
“當年?”鶴也重複了一句,慢慢轉頭看向雲銜。
雲銜心底頓時一涼,當年?哪個當年?他怎麼不記得給過小姑娘自己的錢囊啊?
“鶴也……誤會……誤會……”
雲銜滿臉堆笑地按着鶴也的肩膀,雖然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還是莫名地緊張起來。
“既是誤會,你緊張什麼?”鶴也的聲音平淡如水。
“不不不!我沒有!沒緊張……鶴也,你……你聽我說啊……”
雲銜瞪大了眼睛,一雙忙忙叨叨的手抓了頭發又揪了衣裳,在鶴也的身邊焦急地轉着圈圈,可鶴也就是閉目不見。
“那個,二位大人……”女人弱弱說了一句。
雲銜的目光陡然一轉,落到了女人身上,救命稻草般沖到女人面前,急問道:“這位夫人,你說明白,這錢袋究竟是誰給你的?”
“大人,是……是你。”
“啊!!!怎麼會是我呢?!夫人,你看清楚,你看我……”雲銜扯着自己的臉皮說道,“你看我的臉,我們根本就沒見過啊,夫人……我是第一次來玉華,怎麼會給過你我的錢袋呢?就算這個錢袋是我的,我們……我們也不認識啊。”
女人搖了搖頭,指了指雲銜的手,道:“大人,不是在玉華,是夜陵。”
雲銜登時僵住了,即便曆經滄桑,可一提起夜陵,尤其是當年的夜陵,他心裡還是放不下。
“大人,四年前,您救了我。”
女人沒有多說,但就這七個字,足夠雲銜想起來了。
女人的眼角泛起淚花,深深鞠躬,聲音發顫道:“大人,當年我真是吓傻了,您把錢袋給我的時候,我一心隻想着要快點逃離這個地方,連句謝謝都沒跟您說,實在是對不起。”
雲銜的眉毛輕輕抖動着。
耍酒瘋的男人,裙子沾血的女孩,還有剛安葬好新娘子的自己,全都浮現在了眼前。
孤月當空,枯草哀嚎,他親手拿着一塊石頭,把男人砸死了。
雲銜輕輕眨了眨眼,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扶起女人,輕聲安慰道:“沒關系,看到你如今過得安好,我也就放心了,這說明我當年做得沒錯。不過,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女人擦了擦眼淚,眼裡湧出的是更深的愧疚。
“我當時一路跑到未央橋,實在沒力氣了就坐在橋邊休息。大人當時給我錢袋的時候是反着的,但是也能隐約看出是雲家的金獸紋,翻過來看就更确定了。說實話,我吓了一跳,第一反應是還給大人,可是又不知去哪裡找您,更害怕給大人添麻煩,便放棄了。”女人微微側頭,視線落到了雲銜的左手上,咬了下嘴唇,又說道,“還有……就是大人的左手掌心,和當年一樣,有一道傷疤,方才在白藏樓前我看到了,所以才一路跟了過來。”
雲銜下意識地握住了拳頭,目光向後瞥了一下,迅速問道:“你既知我是懸賞之人,就沒有想過報官抓我?”
女人聞言一愣,立刻跪了下去,苦澀道:“大人,您是我的恩人,我怎會做如此厚顔無恥之事?”
小男孩見他的母親跪了下去,終于也是憋不住了,抱着她哭了起來,不停地喊着“娘”。
“不哭不哭,軒軒聽話,聽話……”
雲銜知曉自己剛剛為了轉移話題說了很過分的話,立刻俯身将女人拉了起來。
“抱歉,夫人,我失言了。”
“不……大人,我怎敢擔當……”
女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小男孩沖到了她的面前,埋頭使勁推着雲銜的腿,聲音因為鼻塞而有些發粘地喊道:“不許你欺負娘!離娘遠一點!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