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婆婆是一個很奇妙的人，她的記性很差，差到和她分别後，不管間隔多久，下一次見面都會忘記。
可她對書籍卻有着天生的熟知感，可以說整座天一閣與她同為一體，哪一本書放在哪個位置，哪些内容在第幾頁，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雖說禁書禁書，理應是不允許翻看的，但俏婆婆管理天一閣近七十年，早就通覽禁書，背得滾瓜爛熟了，所以有什麼不懂的來問她準沒錯。
俏婆婆朝側面伸出手，一個書架緩慢沉了下去，緊接着又升上來一個書架，這個書架的紅木一看就比之前的書架年齡大，上面的書也都貼上了“禁”字的标簽。
俏婆婆的手一勾，一本血紅封皮的書就飛了過來，落到俏婆婆手中時已經翻好了頁數。
“你說的東西，并沒有詳實的記載，不過我猜測，應該與血參有關。”
俏婆婆邊說邊把書攤開，平放在桌上，“人血”“藥彘”等詞語紮進幾人眼中。
俏婆婆問道：“你們應該都知道人彘吧？”
雲銜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微微扭過臉，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熏聾），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破壞聲帶，使其不能言語，然後扔到廁所裡。有的還要割去鼻子，剃光頭發，剃盡眉發（不隻是把眉毛和頭發剃光，還包括眼睫毛），然後抹一種藥，破壞毛囊，使毛囊脫落後不再生長，永不再長毛發，接着一根根拔掉，有的嫌累，就一起拔掉。如果有皮掉下來，或者在行刑中就死了，劊子手就會被人嗤之以鼻，甚至丢掉飯碗，而沒在行刑過程中死亡的，就被放在廁所裡做成了人彘。
雲銜想到了那個新娘子，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是否投生到了一個好人家？
“雲銜？”
雲銜微微一顫，轉頭看到了鶴也滿是關切的眼神。
“走神了，沒事。”雲銜笑笑。
“奶奶你也真是的，好端端提人彘做什麼？怪吓人的。”小芝抱着自己的胳膊打了個寒顫。
俏婆婆伸出手指在書上敲了敲：“這血參就跟人彘有關，乖孫兒，你要是怕了想走，奶奶我也不攔你。”
“切！洗耳恭聽！”小芝撅起了嘴。
雲銜正想着如何驅散腦海中的畫面，手腕處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雲銜反手将那隻手握住，就見一旁的鶴也微微一顫，将頭側了過去。
俏婆婆權當看不見，不過接下來說的事非同兒戲，所以還是咳嗽了兩聲，嚴肅道：“世間萬物皆可入藥，人，自然也是一種藥。一本關于醫術的禁書中曾有記載：人血又名竭，用的好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的作用，稍加改良，便可做到返老還童。書上有一例子，就提到了一種叫 ‘藥彘’的東西，就是從小用藥材喂養乳豬，從而養出有藥用價值的成豬，然後用這種藥彘專門給犯人食用，這個人也成了一種藥材，名為血參。古人需要用藥的時候，就放這個人的血入藥，據說有很好的壯陽滋補效果。你剛剛提到了妖力，而妖族通過修煉又可達長生不死的境界，因此，若是用妖力制成的血參，或許真的會有奇效。”
“太惡心了！這不就是直接喝人血嗎？”小芝臉色有些發白，“别說是返老還童，就是起死回生我也不幹！”
俏婆婆将書推到鶴也面前，自己向後靠了靠，明亮的眸子中有數不盡的無奈：“我們小芝是好孩子，可這世上并不都是像你這樣的人啊。心如溝壑，厚土難填，深淵之下，是更加不為人知的黑暗，人在得不到的時候不知足，可往往得到之後，就更不知足了。”
小芝恍惚，再沒了之前開朗的樣子，她看向鶴也，咬着嘴唇問道：“鶴大人，玉華……或者是太初，是不是有人在養血參？”
鶴也一時也覺得壓抑，可還是寬慰道：“古書記載，未必真實，距離仙人醉之事已經過去數月，并未發現有人失蹤之事，想來也是沒有人遇害的。”
“也是，确實沒聽說有人失蹤什麼的，但願如此。”小芝點點頭，依舊蔫了吧唧的。
雲銜将那本書拿在手裡翻看起來，書上的記載不甚混亂，字迹多樣，顯然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估計是古時幾人讨論後又添加上去的。
“這上面沒有寫被制成血參之人的年齡，不過不同年齡的血參，功效肯定不同吧？”
小芝雙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傾：“雲公子，虧你還有心思想這麼深入啊？我之前無聊翻看醫書時，看到過相關的内容，像是某些中藥材‘越陳越香’，就是說年份越大越有用，可是換到人身上的話……”
俏婆婆接話道：“不錯，如果是血參的話，自然是越年輕越好。”
鶴也眉毛一蹙：“童男童女？”
“不止。”俏婆婆呵了口氣，“從嬰兒就開始養，或許效力會更好。古籍上曾記載過一種嬰靈餃子的做法，用的就是剛滿三月卻無法順利出生的嬰兒做餡料，據說煮出的餃子不僅可以延年益壽，還可美容養顔青春永駐。為保證嬰兒的存活率，通常是将懷孕之人的肚子生生剖開，至于女人，多半一命嗚呼。此時的嬰兒已經初具雛形，三尺長的臍帶纏在脖子上，所以還有另一種叫法，繞頸活珠！”
“簡直不是人。”雲銜緊握雙拳。
“太可憐了，連嬰兒都不放過，發明這種東西的都是什麼變态？”小芝憤憤說道。
“我自信不會記錯，但是，真希望不是我們想的那個樣子。”
随着俏婆婆的話說出，幾人都沉默了，
一直等到離開時，大家心中的陰霾依舊未散，像是增添了粘稠劑的塵霧，堵成了一面牆。
站在門前，俏婆婆問道：“你們來時，看到了喬宗主是吧？”
“嗯，伯父他也來了天一閣？”鶴也反應很快。
“對，他為了他那個兒子，算是把自己的一輩子交出去了。”
俏婆婆歎了口氣，不過這并非想勸人放棄，而是慨歎，慨歎老天為何要如此愚弄世人。
“他一直在尋一味藥引，十幾年來找遍了太初，皆是無果，所以想要去青僵隐看看，卻碰了一鼻子的灰，這之後，他便來了天一閣，一坐就是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