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好像有鶴也的聲音?
我是不是不應該回頭?
……
一個接一個的矛盾和選擇一刻不停地切割着雲銜的心,這條一切未知的路,将越來越煎熬。
“鶴也!你能聽到嗎?我在這裡!”
“鶴也!你别亂跑!你等着我去找你就好!”
“鶴也!你在這邊嗎?”
“鶴也!你等我!你等着我!”
……
又一個時辰過去,雲銜已經渾身是汗,幾近虛脫,嗓子幹啞地咳出了血,可他還是不敢停。
“撲通”!
雲銜被自己絆倒在地,他看着自己發抖的手腳,嘶吼着喊了出來,他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雙腿,可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該死!”
“該死!”
“你怎麼這麼沒用!”
他不是累了,是怕了,怕到連怒吼這種無能的形式都表現了出來。
在僅剩半個時辰的高度緊張中,他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直至真的力竭躺在地上,幾度痙攣。
此時此刻,周圍一片漆黑,除了他自己的喘息聲,再沒有一絲聲響
他開始感到呼吸困難,開始頭暈目眩,像是被浸在了灌滿水的玻璃缸裡,上面又封上一層厚厚的豬油。
“鶴也……鶴也……”
雲銜喉焦唇幹,口中一直重複着鶴也的名字,靠着這股信念,往前爬行了二百六十二米。
突然,前方傳來了一點微弱的光,随後轉瞬而逝。
“鶴……鶴也?”
雲銜的眼神登時亮了起來,他往前爬了幾步,又奮力蹬着地面站了起來。
起初站得不穩,還需要用手支撐着扶一下,後來終于能站起來了,卻也是歪斜着身子,中風一樣。
雲銜笑着,哭着,激動着,期望着,一邊跑一邊摔,可一邊摔,一邊跑得更快。
“鶴也!”
“鶴也!”
“鶴也!!!”
雲銜一路喊着鶴也的名字過去,那副嗓子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像烏鴉,像入魔,像一切嘔啞嘲哳之音。
終于,火符映出了一個人影。
雲銜撲了過去,膝蓋跪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他緊緊抱着鶴也,上下牙磨得直打顫,眼淚混着鼻涕流了出來,堵的他隻能張開嘴巴,一呼一吸,宛如多年未拭的青銅埙篪。
“鶴也……鶴也……我來了……我終于找到你了……吓死我了……鶴也……你怎麼樣……怎麼樣?”
直到這時雲銜才發覺到鶴也沒有意識,急忙探了他的鼻息,細如沒有。
雲銜的心猛地一緊,仿佛被千萬根針同時刺穿。
“走……鶴也……我帶你走……”
雲銜起身,正欲将鶴也抱起,忽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低頭察看,鶴也的身上遍是血迹,再拉起他的手,十指幹癟,血都快要流盡了。
雲銜愣住了,剛剛那點光亮,是他教給鶴也的照明符,這裡不能用靈力,又沒有紙筆,他一直都在用鮮血畫符。
雲銜心疼到窒息,眼前立刻模糊了。
這些痛苦,他恨不得替鶴也全部承受。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他呢?為什麼被描骨的人不是他呢?
“鶴也……不用怕了……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
這白骨卷宗中出口出現的形式極其刁鑽,一刻鐘一變幻,遇追則動,欲停則止。
方才尋鶴也的一個半時辰,雲銜一次出口都沒看到,但即便就剩下最後一秒,他也不會放棄。
“鶴也,你不知道,剛剛我都急死了,連跑帶摔的,你若是看到我那個樣子,肯定要笑話我了……”
“哈哈,鶴也,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可放開說了啊,我先收回方才說的話,你若是看到我那個樣子,肯定心疼我,嘿嘿!”
“鶴也,畫骨仙人已經抓到了,九幽蟬他們在外面審問呢,很快就能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了。”
“鶴也,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你想幹什麼?要是我的話,想把雲氏重新建起來,你肯定會支持我的吧?”
“鶴也,你陪我說說話吧,你就‘嗯’一聲也可以,好不好?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
“鶴也,我回來你開心嗎?”
“鶴也,我喜歡你,我愛你,很愛很愛,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
“鶴也,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
最後半刻鐘也接近尾聲,雲銜感到呼吸越來越費勁,耳朵也漸漸聽不見了。
他把鶴也又抱緊了些,低頭趴在他的胸口,已經幾乎感受不到心髒的跳動。
雲銜瞳孔驟縮,立刻加快了腳底的速度,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走,絕望再次蒙上他的心頭。
“鶴也!你給我聽着,不許睡!不許睡!你聽到沒有!老子連命都不要了進來救你,你給我堅持住了!”
“鶴也!我告訴你,哪怕靠燃魂來強制解禁,哪怕最後耗盡靈力、散盡壽元,我也要給你撕個口子出去!你給我活着出去!”
“鶴也!你給我聽好了!你若是敢睡過去,我就算變成鬼也要當惡鬼,我要纏你纏到不得安生!”
“鶴也,對不起,我不該兇你,對不起,鶴也……”
“鶴也,求你了,你說句話吧。”
“鶴也,你不準睡,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
雲銜停住了,雙腳如同被石塑,他仰頭凝望,身旁的火符正慢慢消失。
“鶴也……我說要救你,決不食言……”
雲銜閉上了眼睛,準備燃魂。
這是最後的辦法,可他依舊沒有十足的把握,但隻要有一成,哪怕是半成,他都有絕對要拼一把的理由。
就在這時,雲銜忽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指引他回頭望去。
一道極其刺眼的光芒亮起,歸門緩緩展開。
“太好了……鶴也……”
雲銜晃着身子,朝着那個在眼中已經重疊無數的歸門跑去,一步比一步沉重,又一步比一步堅定,終于在摔倒前的最後一秒,将鶴也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