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喬府前,雲銜和鶴也對着靈堂鞠躬行了三個大禮,恰逢此時,吹來一陣強風,衣袂擺動發出“噗噜噜”的聲音,聽上去像極了有人捂着嘴巴咳嗽。
雲銜竭力壓抑着内心翻湧不停的情緒,聲如怒海狂潮中的一葉扁舟,無助地颠簸起伏。
“鶴也,是我們害了喬兄。”
鶴也雙拳緊握,他無話反駁。
不管是喬與疏自願說與他們,還是二人主動尋求幫助,結果都無異也——他們無顔得到寬恕。
更何況,棺椁中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
“鶴也,我果然是厄命之人吧?”雲銜看着自己顫抖的手,慘淡一笑。
鶴也心中頓感不安,立刻道:“不是尚好,是又何妨?天之四靈的頭銜與我們有何區别?既然都是上天欽定,那便坦然接受,我不敢言說自己高人一等,可若命中注定這是我要走的路,縱使不周山垣橫亘身前,我也死而不避。”
雲銜釘在原地,心跳聲在耳畔炸響,喉間哽住萬語千言。
不等雲銜開口,鶴也握住他的手腕,柔聲問道:“還疼嗎?”
雲銜眼眶灼熱,嘴角勉強勾着笑,水霧卻頃刻模糊了整個世界。
行走在這世間,孤身久了,諸多委屈形如幽潭暗波,尚可憑心志之堅主導沉浮,可一旦有了依靠,蒙受關懷,那心底最深最暗之處,便似被狂風驟雨所侵,再難自抑。
“疼……好疼……”雲銜将頭抵在鶴也肩窩,呼出的白氣久久不散,和經年累月的眼淚一同落下。
鶴也眉頭顫動,歉疚道:“對不起,我當時沒有攔下,但……我也不知該如何做。”
雲銜輕輕搖頭,又重重搖了好幾下:“不,鶴也,你千萬不要這樣說,這一巴掌……原是我應受的,可……”
“若是要說連累我之類的話,那就跟你我二人隻是普通朋友沒有分别。”鶴也打斷道。
雲銜身子一顫,他怯怯看向鶴也,等待他的,卻是暖如春日的笑眸。
“這是警告。”鶴也溫和道。
“鶴……鶴也。”
“雲銜,我要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不許擔心麻煩我,永遠無所顧忌地依靠我,永遠允許我同你并肩而立。”鶴也的話極為認真,清晰又有分量。
雲銜呆愣,旋即笑着點了下頭,輕撫着鶴也臉頰道:“太兇了,鶴也,完全……不敢拒絕啊。”
喬府的大門開了。
見兩人出來,落玄羽急忙牽着馬過來。
“大人,你們這是……喪禮結束了?”
鶴也聽着身後的嘈雜之音,不知裡面的人又因為什麼争論起來,搖了搖頭道:“先回鶴府。”
“是。”
馬車的速度不快不慢,似乎是特地為了給兩人提供一個安穩的環境休息,可馬車内的氛圍卻是比來時更加壓抑,有太多的事情亟待解決,可他們又無從頭緒。
沒走多遠,落玄羽拉停了馬車,鶴也聽到了他喊了一聲“阿肆”,緊接着,一隻灰白毛發的狼腦袋鑽了進來。
将風影狼拉出去,落玄羽在外面說道:“大人,阿肆說有東西要給你。”
“讓他們進來說就好。”
“是。”
風影狼作為高階靈寵,完全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得到鶴也準許後,立馬搶先鑽了進去,卧在馬車中間,将兩側隔離開來。
“那是……”鶴也眼睛一亮,趴在風影狼背上的一個白團子跳到他的懷中,興奮地蹭了起來。
“汪汪!”
“白粥的孩子。”鶴也輕輕摸了摸它的頭,臉上又現出苦澀神情。
帷裳掀開,一個身着藏青服飾的人彎腰走了進來,他的肩上立着一隻巴掌大的獅鹫,羽翼之下覆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一張一翕,散發出熾熱的溫度。
雲銜沒見過阿肆,第一眼甚至分不出性别,他的頭發微微卷曲,鬓邊編起了兩個細小的麻花辮,眸色與古銅的膚色相同,像是從皮膚上剝離下來的一樣。耳骨和鼻骨上打滿了一排銀釘,绯紅色的刺青從眼角一路連到脖子甚至更長,明明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睫毛卻淡得似水,平添了許多溫柔。
“阿肆參見大人。”阿肆跪下行禮,風影狼和火蓮獅鹫也作出了俯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