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早走後,守衛鶴府和雲府兩座府邸的衆人頓感壓力倍增。
禍嬰娘娘葬身之前,風鳴、溪悅、 夜陵三地壩口,竟于同一瞬轟然決堤。海水壓平河道,沖破冰面,怒海狂潮卷地而起,與此同時,冰涼的暴雨傾盆而下,聲如天公怒号,令人喪膽消魂。明明是冬日,可被洪水浸泡後的稻草和屍體仍舊散發出難以言喻的腐臭之味,此等天災地孽,實非人力可以抗衡。
落玄羽生來便具有寒冰之力,可若想同時控制三方水域,對他靈力所求甚多,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在九幽蟬去雲府探察之時,秋晚吟便将玉尺中的靈力全部灌輸給了落玄羽。
此刻,若淩空立于三地交界之處,舉目四望,眼前之景,恰似一幅冰雕玉砌的絕美畫卷:天地被冰雪所覆蓋,如同一座由水晶鑄就的巍峨宮殿,那原本翻湧不息的海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定格于空中,化作冰雕。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晶瑩剔透的冰柱,它們錯落有緻地分布着,宛如銀河倒懸,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夢幻的冰雪仙境。
然而,落玄羽為控制洪水已是無暇分身,九幽蟬又暫時離開禦靈府,對抗修蛇的重任便落到鶴子瞻與溫純身上。
溫純的手上漂浮着一盞繁星閃爍的琉璃宮燈,于暮色中牽引星河之力,制造出一片星雲幻境。
鶴子瞻穿梭在幻境之中,手裡的月蝕不斷汲取着月光之力,月牙般的銀劍越發清冷,連帶着他的掌心都凝出一層寒霜。
“我最多還能再堅持一刻鐘,阿瞻,你看準時機!”溫純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原本整齊束在耳後的頭發也散落下來,有幾縷黏在汗涔涔的臉上,顯得頗為狼狽。
“足夠了!”
鶴子瞻一個翻身落到修蛇身後,揚起月蝕,一個碩大的光刃隐隐約約浮現。
随着外面傳來一聲巨響,在禦靈府中忙碌的裴瑤心底一震,她立馬柔聲安慰受傷的除妖師,小心翼翼地為他們擦拭傷口,生怕把他們弄疼了。
雖同樣身為醫師,但裴瑤心裡清楚,身處末世,她這樣的普通人能做的事太少太少了,但此刻,她隻想盡自己所能,為這些受傷的英雄們減輕一些痛苦。
鶴也準許她為鶴府送藥材,無疑是救了她與父親的命,所以她對鶴家始終懷着一顆感恩戴德之心,視鶴府上下為恩人。一想到每日送去的飯菜,鶴翊和蘇清檀不過草草扒拉兩口,裴瑤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在外人看來,似乎隻有除妖師們在浴血奮戰,可實際上,為了撐起這層救命的九天星辰封禁陣,二位宗主及背後支持的人無一不是刀尖舔血,把命豁出去了守護這天下人。
當然,除了這些大人物,裴瑤的心裡還牽挂着一個人,那就是墨殃。
其實就算墨殃不說她也知道,送藥材的事情,他一定從中有所幫襯。
其實就算墨殃不說她也知道,墨殃是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妖。
光刃從天際滑落,星雲被巨大的力量撕裂開來,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修蛇的七寸砍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修蛇疼得渾身的鱗片都炸了起來,一雙豎瞳收縮如線,散發出陰桀的光芒。
溫純察覺到了危險,立刻喊道:“阿瞻!快躲開!”
破晦疾速升空,再次幻化出一片星塵,耀目的輝光中,星辰碎落,粉紫色的迷霧朦朦胧胧,将鶴子瞻的身影折射出了數具分身。
修蛇受其迷惑,動作有了一刹那的遲滞,鶴子瞻趁此回到地面,夾起溫純便鉚足了勁向後沖。
緊接着,無數毒液噴射而出,化作一條條獠牙外翻的毒蛇,朝禦靈府迅猛撲來,它們的身上布滿了繁複絢爛的花紋,雙目被毒液填滿,隻要見血,九死一生。
溫純夾着燈,鶴子瞻夾着他,跑得那叫一個玩命,就是兩人剛吃完飯,給溫純晃的有點想吐。
“溫純,快!攔下這些蛇!”
鶴子瞻放木樁一樣給溫純放到地上,抄起月蝕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一輪皎潔的圓月逐漸升空,越來越明亮。
溫純的嘴巴蠕動了兩下,硬生生把那股已經湧到喉舌的東西咽下去了,他輕輕在燈底一拍,破晦最外面的圍子逆時針旋轉起來,萬花筒般變化着星象,接着,無數顆小星星從裡面陸陸續續飄出,如同受到引力般落至圓月外圈。
“月華流轉,暗月蝕魂。”
“星軌永恒,與月同鳴。”
圓月的光芒在夜空中陡然閃耀了一瞬,月食接踵而至,清輝逐漸變成黑洞,星辰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了一股超級強大的引力,将毒蛇們盡數吞噬。
然而,這也僅僅是緩兵之計,隻要修蛇不死,就可以放出無窮無盡的毒蛇,等到他們支撐不住的時候,便全都要淪為毒蛇口下的食物。
修蛇對于兩人剛剛在它身上打出的傷口十分介懷,趁兩人疲弱之際,擡起蛇尾橫掃而過,卻在半路被一隻火紅的錦鯉逼停。
“焰心錦鯉!是九幽蟬大人!”鶴子瞻激動地喊道,這種死裡逃生的感覺幾乎要讓他哭出來。
他還沒牽過女孩子的手呢,可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
一旁的溫純則沉穩許多,默默收回了準備推開鶴子瞻的手。
九幽蟬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他及時趕到,不然後悔不堪設想。
雲早離開前,九幽蟬曾與她一同清剿了夜陵的妖物,随後在那股神秘力量的保護下,阻斷了各地通往夜陵的入口,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九幽蟬還是隔一段時間便回去探查一番,所幸沒有漏網之魚。
修蛇拍動着自己的尾巴,方才那一下撞擊伴随着強烈的灼燒感,這麼小的一隻錦鯉竟然蘊含如此強大的靈力,它非愚笨之妖,自然不會與之硬抗,于是将目标轉到了控制海水的落玄羽身上。
修蛇身軀一扭,先是噴出幾口毒液,将三人的陣型打散,而後,那束狠辣的目光直直射向溪悅的海面。
随着目光的停留,時間仿佛被拉長,冰封的海浪開始隐隐躁動不安,原本巋然不動的冰面,此刻竟如脆弱的薄紙般微微顫抖,好幾根高聳的冰柱,也在這目光的注視下劇烈震顫起來,甚至傳出絲絲縷縷的流水聲。
落玄羽壓力驟增,十指不受控制地扭曲起來,一擡頭,正對上修蛇那雙猙獰可怖的眼睛,一對豎瞳好似将他切割成了兩半,分裂的身體還在不斷地向外噴射着冒着熱氣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