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主位,身旁下首坐着皇後,兩位貴妃在下邊相對坐着,而月華郡主最為特殊,她與皇後相對坐着,位置隻比皇後的下移一點。
皇帝身邊站着的是宴公公,宴公公不比旁的公公,雖不是自幼相伴皇帝身邊,但為皇帝擋過刺客的刀劍,所以深受皇帝看重,亦是養心殿的掌事公公。
珠珞敏銳看到宴公公路過采女身邊的時候,采女原本低着的頭突然擡起,悄無聲息地與宴公公對視了眼。
她不動神色地看在眼裡,上前摻扶着采女坐下,采女觸碰到她的手,這才回神。
皇帝先是開口,三年一選秀太費銀子,如今邊關不太平,省下的銀子便去救濟前線,哪怕杯水車薪,也是一份心意。
衆妃聞言,自然喜于言表,互相看看,紛紛行禮,高呼皇上英明。
皇後臉色卻是淡淡的,對此消息無悲無喜,看向皇帝的眼神,還不如看向映畫時那片刻的溫柔。
看來所言不虛,帝後兩人的确相敬如賓,不比尋常夫妻。
皇帝說完選秀的事,一雙丹鳳眼看向月華,深邃的眼眸柔和兩分:“月華,你已及笄,你的終身大事,朕最近在留意,亦或者你可有什麼心儀之人,朕給你賜婚。”
月華郡主還沒有從停止選秀的喜悅中緩和過來,乍聽賜婚的旨意,白了臉搖頭:“皇帝哥哥,月華還不想嫁人,宮裡挺好的,月華想一輩子留在宮裡。”
她說的楚楚可憐,渾然沒有了剛挑釁貴妃的模樣。
話音落,江貴妃就掩唇笑道:“郡主此言差矣,若是一輩子留在宮裡,豈不成了世人口中沒人要的老姑娘?”
與貴妃同住儲秀宮的婉昭容,連忙幫腔道:“是啊,郡主,皇上願意給你賜婚,這可是天大的恩寵,郡主莫辜負了皇帝的美意才是。”
瑤貴妃沒有說話,隻咳了兩聲,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口茶。
慶嫔将要說話,皇後掀起眼皮向她看了眼,她便住了嘴,也掩飾性地喝了口茶。
月華郡主被擠兌得臉龐發紅,雙眼委屈地看向皇帝,水霧般的眼睛,眼淚欲墜不墜的,着實惹人憐惜。
到底是皇帝多年疼愛的“妹妹”,他瞧見了,無奈開口道:“月華,朕許你可自行挑選夫婿,你的婚事将由皇後一手操辦,定不會委屈了你。”
皇後适時地露出一抹笑:“月華放心,長嫂如母,本宮會好好替你備嫁妝的。”
月華聞言,臉上不見高興,隻委屈地咬着下唇,一派不舍得出嫁的做派。
皇帝交代了事,便起身,掃了眼衆嫔妃道:“朕還有要事處理,你們繼續聊。”
衆妃起身,恭送皇帝。
皇帝一路向門口走來,衆多雙含情眼眸期盼地看着他,他腳步都沒停留。
直到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在梅采女眼前站定,帝王的聲音隐含威嚴:“擡起頭來。”
梅采女後背僵直,手指緊緊握住帕子,不知所措地擡起了頭。
珠珞也下意識地擡起頭。
若說月華郡主是她故人,皇帝又何嘗不是?
她父親乃先太子太傅,當年在上書房教授衆皇子的時候,時常帶着她進宮,她一小小人兒就随意地坐在偏僻的角落,跟着衆皇子一起聽學。
那時,她乖巧聽話,不哭不鬧,每至下堂,衆皇子都會圍在她身邊,不是給她喂食,就是抱起來掂量重量。
先太子是極喜歡她的,特别寵她,即便她偶爾犯錯,父親要責罰她的時候,他總擋在她跟前,如同親哥那般庇護她。
與衆皇子不同的,便是先太子一母同胞的二皇子,也就是眼前的皇帝,他好似從小時候就不喜歡她。
從不與她親近就罷,還捉弄過她,扯壞她新穿的小裙子。
先太子眉目溫和,擔得起有匪君子一說,但皇帝時常冷着臉,威嚴端肅,分明生得一雙好看的鳳眸,但看人的時候冷冰冰的,莫名叫人親近不起來。
正這麼想着,撞進記憶裡的那雙鳳眸,經過這幾年的曆練,眼底的寒意更甚從前,珠珞不敢再看,倉皇低下了頭。
她想,八年了,所謂女大十八變,他應該不會看出什麼端倪吧。
果然,皇帝并沒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是問梅采女:“你這發髻?”
梅采女喉嚨發幹,眼神下意識求救地看了眼宴公公,宴公公向她及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她這才放心地開口:“回皇上,這是宮女替臣妾梳的,可是有什麼大礙?”
皇帝則是搖頭:“沒有,這發髻襯你。”
梅采女這才長噓口氣:“多謝皇上誇獎。”
皇帝就像是看見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停住步伐,打聽清楚後,便也不再停留地離開了。
等皇帝一走,江貴妃幽幽的語氣就傳了來:“梅采女,你這發髻不合規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