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在騙人嗎？”

陳承搖搖頭，失笑道：“這不是騙人。這些矛盾始終存在，無人解決，隻是隐藏起來了而已。我不過是把這些東西擺在了陽光下。我幫助不同的人類群體覺醒各種各樣的意識，他們理應感謝我。而這個賬号所帶來的流量和盈利，是我本應獲得的。我幫助他們覺醒，總該獲取一些報酬。

“我一沒虛構這些矛盾與沖突，二沒鼓動他們去仇恨彼此，這些問題本來就存在，我隻是擺出事實。既然他們不解決，那我用這些東西賺點小錢有何不可？況且大衆是愚昧的，或許我是在幫助他們覺醒——你說，這是騙人嗎？”

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于是她說：“這不是騙人。”

“獲得關注的最好的方法是找到矛盾與沖突，一些，本該解決的矛盾與沖突，然後将這些矛盾與沖突擴大。”他說，“其實到最後，這些矛盾與沖突能不能解決已經是次要的了。人們更多的是尋找證據與線索來證實自己這一方正确，或是妖魔化對方。反正他們也無法解決這些問題，為何不借此好好賺一筆呢——你說對吧？”

如果老師在的話，肯定能告訴她哪裡不對。

“好吧。”方希隻好說，“但我不能決定——我得回去問問叔叔。”

陳承提眉：“行吧，那我等你的回複，到時候來這裡找我就行。”

從黑洞區出來時，天還沒黑。

方希踩在最後一縷陽光上回家。

街頭的枯樹發出小小的綠芽——又逢一年春。

透明熒幕上滾動播放着有關英仙臂省殺人魔頭的消息，不時有人駐足，議論紛紛。

方希路過時，停在了熒幕前。

見女孩沒跟上來，方才退回去：“怎麼了？”

方希直勾勾地看着熒幕：“老師，人類都是如此嗎？”

“什麼？”

“他們憎恨彼此。”她想了想，道，“一個标準的出現，會讓人類把标準畫成一個圈，圈裡的人和圈外的人互相憎恨。但标準不止一道，所以他們會為自己畫無數個圈。可是标準那麼多，到了最後，每個圈裡隻剩下一個人；他們根據不同的标準，仇恨不同的群體，仇恨每一個人。”

“人類并不總是如此——但隻要人類一天無法容納異己，這種狀況就始終無法改善。”他蹲下身，同方希平視，“有的人不會把自己圈起來。不過，一個圈也沒有的人，我想他并不存在。”

“那他們需要吃藥嗎？”她問，“什麼藥可以治療這種症狀？”

不知為何，方才的語言程序裡蹦出個他不可能擁有的東西：“也許愛可以。”

“愛？”她歪了歪腦袋，“像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的愛嗎？”

“不是這種愛——是哪怕不同仍能相互理解的愛。”他垂下頭，“對人類整體的、像白癡一樣的愛。”

“愛是藥嗎？”

“愛是良藥。”

“人們彼此相愛，就能治療這種症狀？”

“當然。”他輕聲道，“然而，人并不總相愛。”

夕陽落幕，研究所的燈逐漸熄滅了。

“徐工下班啦？”

“嗯，下班了，明天見。”

“徐工，今天的分析報告發了嗎？”

“已經發到你郵箱裡了。”

“徐工，近日換季，流感盛行，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嗎？”

最後一縷夕陽掙紮着爬進走廊的窗，将牆壁映得一片血紅。

聞言，腳步匆忙的徐遷頓時釘住了。

她回頭，對同事微微一笑：“他們身體尚好，多謝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