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來的鄰居正和總是來找隔壁鄰居的小姑娘蹲在栅欄外低聲說着些什麼。
方才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好奇心不要太強,這是他在這個人類世界學到的最重要規則之一。
打開門時,方希還在客廳埋頭苦讀。
“老師,你回來了。”
“嗯。”方才抽走她手裡的題目,“休息一下吧。移情測試會從冥王星街道西部開始,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你怎麼知道?”
方才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和小仿生人講過自己有了工作的事——而且有一半是她的功勞。
“我現在是負責移情測試的助理。”
方希愣了兩秒:“什麼時候的事?”
方才想了想,道:“在去黑洞區之前,我收到一盒藥,和一封信——還記得嗎?”
“記得。”方希頓了頓,“老師,你為什麼不和我提起這件事?”
方才有些疑惑:“為什麼要說?”
方希指了指通訊器:“我在光網上看到的——大家都說,家人會向彼此分享日常。”
家人?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詞彙,方才好久沒聽到過了。
“我們以後每天都和分享當天發生的事,好嗎?”
“好。”方才說,“所以你今天做了什麼?”
“今天一整天都在看移情測試的題目,對了——”方希突然認真起來,“你的幸運木,我不小心撞倒,葉子都掉了,我給扔了。”
聞言,方才看向花園裡平時放置幸運木的地點——因太久沒移動四周灰塵堆積而形成的一個淺色圓形,幾顆散碎的泥土,陽光落在那裡,怎麼看怎麼像一個案發現場。
但方希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我猜,你在光網上看到幸運木不能接受陽光直射,所以澆過水後把她移到陰涼處了。”
“……”
“對吧?”
女孩沉默片刻:“你怎麼猜到的?”
方才丢下一句“實踐出真知”,然後回到了書房。
随着春日的到來,天黑得越來越晚了;再加上徐遷今天下班得早,回到木星街道時天光還亮着。
她像往常一樣走在可容兩車并行的内部街道上,走在回家的路上。
正當徐遷思索着鄰居家的小樹是不是又發了幾枝新芽時,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您好,請問是木星西街道3688号的住戶嗎?”
她回頭,看見一個穿着用樸素來形容都有些保守的男人。他提着一個編織口袋,看上去有些緊張,臉上挂着讨好的笑。
徐遷得出一個結論——男人不是這個小區的住戶。
不過她還是回答道:“是的,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男人放下口袋,雙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我平日裡會撿些小區裡的……您知道的,瓶瓶罐罐拿去賣。然而您的母親,呃……”
見眼前男人為難的模樣,徐遷突然明白了什麼。
“您别說了,我都知道。”隻見徐遷打開通訊器,一個轉賬畫面浮現在男人眼前,“家母讓您困擾了,還請您多擔待。”
“五、五……”男人結巴了好一會兒,随後大夢初醒般,“不用,女士,我不是這個意思……”
“請您收下——老年人閑下來想找點事做,隻要您把這塊地兒讓給她,每個月将會有一筆錢按時打到您賬戶裡。”徐遷認真地說,“拜托了。”
屋内亮着暖融融的燈光,飯菜的香氣順着敞開的窗戶飄出。
徐遷在門前伫立片刻——煙火氣好似一雙無形的手,撫平她心中的皺褶。
徐遷輕笑了下,輕聲道:“爸,媽,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女聲從廚房裡由遠及近:“遷遷回來啦,上班累不累呀?快坐下休息,晚飯馬上就好了。你爸出門去買你最喜歡的那家點心好一會兒了,估計就快回來了。”
一個拴着圍裙的中年女人踱步而出——她面容慈祥,身材不高,寬松的家居服也遮不住微微的走樣。
徐遷走到廚房一看:“媽,怎麼又做這麼多菜?”随即又用很輕的聲音道,“做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中年婦女仿佛沒聽到般,像往常一樣唠叨起來:“遷遷上班辛苦啦,就應該多吃一點補充營養……”
不知為何,徐遷聽得心煩意亂,于是她打斷道:“媽,我想辦法弄到了一箱血紅色營養液,從今天起你們就用這個吧。”
女人動作一頓:“好。”
晚飯準備得差不多,兩人剛将飯菜盛出端上桌,門便被打開了。
“爸,你回來了。坐吧,吃飯。”
最後一抹陽光一逃走,偌大的房間頓時失了生氣。
桌上擺着熱騰騰的四菜一湯,中年夫婦滿含笑意看着眼前的年輕女人——本該是幅下班後一家人一起用餐的日常溫馨畫面,可那不變的笑臉硬是給人帶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徐遷拿起碗筷,往嘴裡塞了一口菜,隻覺味同嚼蠟。
她咽下去:“媽,你怎麼不吃?”
中年女人笑了笑:“我不餓,遷遷吃。”
她不死心地轉頭:“爸,你怎麼不吃?”
中年男人笑了笑:“我不餓,遷遷吃。”
徐遷放下碗筷,低着頭,一言不發。
爸,媽,你們怎麼不吃飯啊?
哦,忘了。
你們是仿生人啊。
夜深了,壁爐裡燃燒着暖融融的火,為整間房屋提供人類賴以生存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