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時節反着來——有的芽,偏偏秋日才發。
夏秋交接時的日頭依然毒辣,甯冉盡量避開陽光走。
她随手揪掉某棵灌木上的嫩芽,再擡頭時,正巧撞見一名青年從辦公室走出來。
那是才老師的辦公室。
青年的背影有幾分熟悉,有點像……言無譯的哥哥?
她攥緊書包帶,快步跑至辦公室門前。
青年走得極快,此時隻能看見個背影了。
不知為何,甯冉覺得他此刻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
她站在原地,直到目送他完全消失後才敲門。
“老師,我來啦!”
“嗯。”才杜若頭也沒擡,“上次留的題目做了嗎?”
甯冉撇撇嘴——學校讓她做習題就算了,才老師也讓她做習題!
她眼睛轉了轉:“老師,剛剛那個人是誰呀?”
才杜若正翻閱資料的手頓了幾秒:“它是一代——你知道一代嗎?”
“嗯,知道。”
甯冉随口應着,卻沒想到才杜若放下手中的資料,轉而看向她,認真得有些可怕。
“甯冉,我們聊會兒天吧。但你要答應我,今天我們聊的内容,不要告訴任何一個人。”
小姑娘看上去十分糾結:“牧勝也不可以嗎?”
才杜若溫和卻又斬釘截鐵道:“不可以。”
在保守秘密和再提習題間,甯冉選擇了前者。
“你知道一代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這個……
她皺着鼻子想了半天:“不太清楚。”
“在這顆星球上,有數以百計的國家,我們銀河國隻是其中一個。”才杜若又問,“你知道仙女國嗎?”
“知道!”甯冉攥緊拳頭,“他們是大壞蛋!”
才杜若面色不變:“嗯,所以一代就是用來對付他們的。”
“對付他們?怎麼對付?”
“和槍械炸彈這些武器一樣,一代也是一件武器。”
“哇歐——”雖然老師沒說明,但甯冉覺得,一代應該比什麼槍啊、炸彈之類的武器厲害得多,“如果有人破譯了它的系統,被壞人拿去做壞事,這會不會很危險啊?”
才杜若笑了笑:“不會,所有的仿生人系統都有經過加密……除了一個。”
甯冉豎起耳朵:“誰?”
“最初版本的仿生人。”
甯冉點了點頭,将話題轉移到最開始的地方:“所以為什麼一代剛剛在老師的辦公室?”
才杜若斂去眼底的顔色:“從前它不知道自己将來會做什麼,但它總不能一直不知道。”
甯冉煞有介事地點頭道:“啊,難怪它看起來那麼失落……”
才杜若有些驚訝:“失落?你怎麼知道?”
“我剛在外面看見它了,垂頭喪氣的,一看就很不開心。”
“是嗎?可是,為什麼呢……”
“老師笨!盡管我也很讨厭仙女國的大壞蛋,可我也不想他們徹底消失呀。”
“可是它不是真正的人類,又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它為什麼不能是人類……”
才杜若打斷她:“它不可以是。如果仿生人将自己看作人類,這對人類來說将是滅頂之災。”
“為什麼啊,老師?”
甯冉越聽越迷糊——仿生人擁有人類的外貌和感受,為什麼不能是人類?
“一定要記住——仿生人隻是工具。”
它不能同時擁有人類的欲念和人類無法想象的威力。
不過這句話,他沒和學生講。
甯冉半懵半懂,下意識答道:“我記住了。”
才杜若點了點頭:“那我們今天的聊天到此結束——習題拿出來吧。”
【多年以後,面對那群狂熱群衆所造成的流血事件,方才将會回想起當初那個鮮血彌漫的下午。】
如往常一樣,青年從訓練室出來便回家了。
鵝毛大雪飄了一夜,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至白日,雪漸轉小,但依然沒停。
路過那片屬于家屬院的平房時,青年琢磨出一絲不對勁。
他停下腳步,遠遠地看向那邊。
今天好像……太安靜了。
青年猶豫了會兒,向着平房區去了。
然而那間平日裡總是讓他望而卻步的房子裡,今天似乎格外冷清。
漸漸地近了,青年這才發現院子裡躺着個人。
才教授?
青年一時有些懵——才教授怎麼會出現在方家?躺在地上又是在做什麼?
他快步走近,看到了答案。
才杜若的胸口,是一個拳頭大的窟窿。
這窟窿形狀奇怪,是一個規則的圓。
血液滲進四周的雪地中,無比顯眼。
他一步一步走至才杜若身邊,蹲在地上去探他的脈搏。
沒有,當然不會有。
青年有些迷茫地環顧四周,站起身,向屋内走去。
裡屋更是一片狼藉——碎裂的花瓶,歪倒的茶幾,以及迸濺的鮮血。
言文和她的丈夫倒在地上。
同樣的傷口,同樣的一擊斃命。
眼前亮起一陣陣警示性的紅光,世界天旋地轉起來。
他迅速掃描了自己的身體——并沒有受損。
青年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忽然間,他擡起頭,望向某個方向。
【那是一把奇異的武器。
大體看上去是一把手槍,可槍口的位置,是類似花朵的凸起。
将花朵對準仿生人的“心髒”,也就是存放芯片的位置,再扣動扳機,它們的芯片便會融化。
機器不可信——這是由反對仿生人技術的政黨主導設計生産而來、專門針對仿生人的武器。
放倒仿生人一擊斃命,或許對人類也有同樣的效果。
大戰後,它被納入禁用武器目錄。
他們稱其為,“槍花”。】
中年男人一步步退向牆角。
厚重的眼鏡跌落雪地,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可此時,他顧不上。
“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