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後,秋盈沉默片刻,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最可怕的一種解釋是他們沒有目的。”
孟允抒在心中為秋盈的這句話補上了後半句。
他們是發自内心地對女子抱有偏見。
此前在報社名氣不大時,就時常有人來找她們的麻煩,但因為鬧事的人較少,也沒有太多人關注社長的身份,孟允抒可以輕松擺平。
但這次顯然不一樣,黎民報社的名氣本來就日漸增長,盛催雪發布的征婚廣告更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吸引巨大客流的同時也讓他們注意到了這間報社的不同尋常之處。
職場中的性别歧視一直都存在,但相比于現代,胤朝人對于女子經商的反應顯然還要激烈得多。
孟允抒險些忽略了這一點。
眼下的境況讓她不由得聯想到許昭幾日前同她的對話。
許昭緻力于建設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使人們不因出身、性别而受歧視。他的觀念太過超前,又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所以他提出的建議被保守派打壓,雙方各執一詞,局勢膠着。
如今看來,偏見與歧視在人們的腦海中确實根深蒂固。朝中的政治博弈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恐怕正是因為這種局面,皇上才遲遲不下決斷。
孟允抒望向她桌上層層堆疊起來的報紙。
新聞正是傳播思想的工具。
“外面那些人是不是都瘋了?”
孟允抒擡頭,一名前來上工的女編輯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她後面的那名女探官則擔憂地問道:“社長,我們今日還開選題會嗎?”
顯而易見,他們今天肯定是無法正常營業了。
“開,當然要開。”孟允抒笃定地說,“但我們需要換個形式。”
待到報社全員都已經到齊,孟允抒叮咛了職工幾句,首先帶領報社的所有女性編輯與探官進了采聞堂。
孟允抒在長案的最前方落了座,看向分坐在兩旁的衆位女子。
“各位姐妹,既然我們遇到了此番意外狀況,所以今日的選題會也不同以往。在全員會議之前,我想先召集各位讨論此番危機的應對之策。”
她這句話剛一落音,堂内便響起此起彼伏的喧嘩,每個人的臉上都義憤填膺。
盛催雪昨天剛剛得到孟允抒的準許來報社幫工,正是勁頭十足的時候,她今天特意起了個大早來上工,卻發現報社因為那些輿論的沖擊被迫關門,心裡煩悶不已,一腔怒火無處宣洩。
她挽起袖子,帶着一副想刀人的表情說道:“要我說,對付這幫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以牙還牙。不占理的分明是他們,我們卻要在這受窩囊氣!”
孟允抒欣賞盛催雪這種直率無畏的性情,但她的辦法并非上策。
“我知道各位心裡都憋着火氣,但還請諸位聽我一言。”孟允抒适時地開口維持秩序,“即使我們能讓這些人閉嘴,可京城這麼大,我們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對此事絕口不提。所以,我們必須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她輕叩着桌子說道:“我們同為女子,自然最清楚女子方方面面的難處。眼下我們隻需要做一件事,即有理有據地反擊性别偏見,向世人傳達我們的态度,駁斥那些腐朽不堪的觀念。諸位若是有什麼好點子,可以暢所欲言。”
“這事簡單。”盛催雪往椅背上一靠,環視着堂内的女子說,“黎民報社人才濟濟,在場的諸位姐妹中有哪個不是才華橫溢,寫幾篇論證的文章根本不在話下。”
“這種方法不錯,但尚有缺陷。”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秋盈突然發了話,“我們若是在報上發文,讀者對這件事的關注點依然會停留在報社成員與世俗輿論的對抗上,而非‘女子并不遜于男子,理應享有同等權利’。”
她繼續說道:“況且,我們報社一共就這些人,比起那些龐大的反對聲浪,我們未免顯得勢單力薄。”
因為報社今日的意外狀況,孟允抒開了特例讓秋盈參加會議,但沒想到她會主動發言,甚至敢于反駁别人的意見。
秋盈已經完全沒有當初那副恪守陳規的樣子了。
孟允抒笑着問她:“秋掌櫃有何高見?”
秋盈聽出她揶揄的口氣,佯裝生氣地瞪了她一眼,轉而正色道:“或許我們可以将眼放寬些,借助更多女子的力量。”
接着她提出了具體做法:“在這段時間内,我們可以在報紙上開辟一個專欄,針對此番風波與世俗偏見公開向民間女子征稿,如此一來我們就能讓衆位女子從不同視角反擊世俗偏見,也有利于增加我們的支持者數量。”
堂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衆人都紛紛點頭,向秋盈投來贊許的目光。
“這個主意好。”盛催雪拍手稱快,興緻高昂地說,“此事因我而起,我應當對此負責,由我來打頭陣。第一篇文章就署我的名字。”
盛催雪此刻可是京城熱議榜上的頭号人物,憑借她的名氣,孟允抒根本不愁她的文章無人問津。
而且,她也不介意把氣氛炒得更熱烈些。
“既然如此,我們就行動起來吧。”孟允抒采納秋盈的建議,動員各位探官和編輯,“接下來我們進入下一個議題,即征稿公告的具體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