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齊紹洲其實并不認為,他們陛下對顧遠澤存在“一見鐘情”、“暗戀多年”的可能性。
他很确定,過去的多年裡,陛下對于這位宿敵司令官所抱的感情,應該就隻有正常的好奇、興趣、不服和記恨。
至于健康的感情怎麼就變質成了扭曲的欲念……
齊紹洲雖是醫學心理學雙博士,但果然郁氏變态心理學還是有點超出他正常的研究的範疇。
難道真是傳說中的,愛恨就在一線間?
無論如何,這事齊紹洲不好幹預。
他太了解郁危明日常承受的精神壓力,所以一定程度變态對他而言,說不定反而是沉重政務與爾虞我詐之餘難得的宣洩。
而有時齊紹洲也會想,或許郁危明會那麼在意顧遠澤,也是因為從宿敵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鏡像——
雖然乍看之下,聯邦司令官與帝國皇子的成長軌迹毫無可比性。
畢竟,顧遠澤隻是個平民。
在同樣早已階級固化的聯邦,底層人也該永無出頭之日。顧遠澤能夠成為雲舟艦隊司令官,完全是一系列的機緣巧合。
顧遠澤在孤兒院長大,卻頭腦聰明、擅長讀書。
他在聯邦孤兒基金會的資助下順利讀完高中。成年後為了繼續念書,又不得不選擇了提供全額獎學金的軍事院校。
但,顧遠澤在軍校念的,其實是研究如何在農業衛星上種小麥的後勤預備系。
帝國後來對他的衆多調查報告也都說,此人在念書期間,對戰争和政治都毫無興趣。
不僅日常逃課在寝室睡大覺,軍校的體能訓練能躲就躲,還發表過“反正後勤專業不用上前線所以沒必要鍛煉”、“我不過是個想安穩度日的懶散人”一類的鹹魚言論。
顧遠澤鐘愛面食。
大學期間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培育的小麥如何烤出更好的面包、做出更松軟的包子上。
也是因此,他專業成績非常優異,連續四年都是軍校後勤系小麥培育論文發表最多的優秀畢業生。
而在戰略戰術方面的天賦,顧遠澤幾乎毫無體現。
就連《基礎戰術》考試都是低分及格。
但顧遠澤平時私下裡,似乎很喜歡下軍事沙盤棋。
說隻是随便玩玩,卻第一次參加校級比賽就輕松打敗戰術戰略系的第一名,獲得了比賽冠軍。
當然按照顧遠澤自己的說法,那隻是“僥幸而已”,他也隻是因為那段時間太窮了,為五千裡拉的獎金才去參了賽。
第二年沙盤賽獎金取消,他就再沒去過。
10.
顧遠澤在大學後兩年進入義務服役期,成了聯邦後勤補給艦上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尉。
他發揮特長,在戰艦上去了炊事後勤。
每天繼續樂此不疲地做面包、蒸包子、烤花卷,時間匆匆而過,很快他就隻差兩個月服役期滿,也已經收到了去某個農業衛星繼續開心種小麥的工作分配。
可卻在即将下艦時,再度被強制征召,因兵力不足而被臨時補充去了前線戰艦。
就這樣,一個軍校後勤生,生生卷入了最著名的第一次天穹要塞守衛戰。
茫茫宇宙中沒有青青麥田,隻有殘酷血腥的戰場,太空中的無數廢墟、屍體和殘骸。
艦隊不斷遭遇伏擊、同僚軍官不斷陣亡,顧遠澤的軍銜卻不斷提升。
最後整個戰艦比他高的官階都死光了。
他這個還沒畢業的軍校生,隻能被迫結果戰艦的指揮權,用他那并不成熟的戰略直覺帶領幾艘破爛戰艦小心穿越雷區,結果倒黴地正面遇上了帝國皇太子的“阿肯那頓”主旗艦。
為了活下去,顧遠澤不得不孤注一擲,利用短暫的電磁幹擾導航失靈,冒着極大風險把帝國旗艦引入了附近的引力端流。
就這麼利用重型旗艦質量尾大不掉的弱點,使得帝國數艘戰艦被困端流,而他的幾艘輕型破船得以全身而退。
聯邦将他的回歸塑造成了“奇迹的大撤退”。
人們對他獻花,高層為他授勳,一時間新聞上處處都是他的名字。
而他去往農業衛星的調任也被收回,就這麼一躍而成了前線最年輕的艦長。
再後來,第二次天穹要塞攻防戰、火星基地會戰、Z3衛星戰、小行星帶保衛戰……
顧遠澤肩章上的星徽越來越多,戰功越來越卓著。
甚至他的艦隊還在第三次天穹要塞攻防時,大敗帝國戰神郁危明,擊落帝國一台主旗艦,徹底将“不敗戰績”的名聲徹底推上神壇。
顧遠澤就這麼成了最傳奇的聯邦英雄。
俘虜的帝國主旗艦修複後也被交到他手中,成為了後來赫赫有名的“雲舟戰艦”。
整個過程中,沒人在意顧遠澤隻想種小麥的平民心願。
顧遠澤艦長在每次戰役結束後的退役申請,也無一例外全被駁回。
那時聯邦高層在政治腐朽、軍事落後,戰線一退再退的人心動蕩中,急需渲染一位“聯邦英雄”來鼓舞人心。
他們造神時并沒想到,顧遠澤是真的常勝不敗。
一個明明并非科班出身、戰術書都沒讀全的青年,卻能在火力十對一的差距下,成功死守帝國侵略聯邦路上必經的天穹要塞,甚至對戰被稱為“帝國戰神”的皇太子郁危明時,都能以戰術将對方壓制。
就這樣一步又一步,一年又一年,顧遠澤成為了聯邦的利刃和精神領袖。
與他的宿敵,帝國的朝陽郁危明遙遙相望。
彼時的兩人,同樣擁有極強的個人能力,同樣距離權力巅峰隻有一步之遙。同樣接受無數鮮花和贊譽,卻也同樣被困層層牢籠。
服從是軍人的天職。
因此,身為艦隊司令官的顧遠澤常常無力反抗上級屢屢下達的愚蠢戰令,被迫看着陣地失守、戰友犧牲。
同時,他也對聯邦腐朽潰爛的政治格局、高層之間繼續不顧人民死活的争權奪利、爾虞我詐的拉攏和算計,統統厭煩至極。
而另一邊,郁危明亦在徒勞地試圖改變帝國走向滅亡的泥潭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