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年方傑睡到十點才醒。一看身邊隻有蓬松的羽絨被,迷迷糊糊地起床上廁所,和從浴室出來的倪圖鈞撞個正着。
“算睡醒了?”倪圖鈞扶着他兩邊手臂,讓他站穩,頭發濕着,肩上還搭着毛巾。
“醒了醒了,你沖了澡?”知道倪圖鈞周末會晨跑,猜他是已經跑完了。
“嗯。”倪圖鈞轉了個身,把他推去客廳,一走出房間就聞到一股和他房間風格毫不匹配的焦香。
“你去買生煎了?!”
昨天喝酒的時候約好了不聊工作,年方傑翻出自己的收藏夾,給他傾情介紹了附近好吃的飯店,這家生煎在兩公裡開外的地方,倪圖鈞聽進去了。
“你怎麼這麼好啊!”這不得好好誇誇,年方傑摸着他濕漉漉的頭發,拿嘴唇在他臉上按了好幾下。
“……不至于。”倪圖鈞不知怎麼的被他親害羞了,摸着臉默默去給他沖咖啡。
昨天晚上借着酒勁,又吃醋又粘人的,仿佛是别人。
“一起吃了午飯再走?”年方傑正嗦着生煎,倪圖鈞提問道。
“這麼晚吃早飯,午飯吃不下了。”年方傑數了數,一人六個大個生煎,當午飯都足夠了。
“那吃完,我送你回去。”倪圖鈞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給生煎開了個口,耐心地等着它涼一點再喝湯。
“我也沒說吃完就走啊,你要趕我嗎?”年方傑明白他意思,就和他開玩笑。
“沒有。”倪圖鈞一聽不是馬上的事,頓時眉頭松了,“你想走的時候,都行。”
“我可沒見過這麼随和的TJ,你今天沒計劃?”年方傑問。
“我已經得出結論,和你在一起的計劃,就是聽你的。”倪圖鈞想起了昨天計劃全亂,白日宣淫的下午,視線瞟向别處。
年方傑想到的,是他昨天睡前說自己沒有别的辦法的事,那種無助的語氣讓他心裡又跟着痛了一下。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問問,“我看你箱子裡放了隻風筝,是不是害你從樹上摔下來的那隻?”
“是。”倪圖鈞自然地說下去,“那是我妹妹的風筝,她一直哭,我隻能爬上去拿,最後一步沒踩穩,手上抓的樹枝斷了。”
嘶,年方傑的眉頭跟着皺起來:“摔了這麼大一條口子,你媽媽該心疼了吧?”
“她一個星期沒和我說話。”倪圖鈞的答案出乎意料,“她認為我的行為愚蠢至極,對我很失望。”
怎麼會這樣……
“她說,風筝隻是風筝,什麼時候都能買到。一個連自己安危都無法保障的人,根本不可能保護任何人。”
母親的訓誡沒錯,從那天開始,倪圖鈞就開始思考,怎樣做才最正确的。
“雅鈞一直都覺得,那是她的錯,可是她無論怎麼道歉,我都不會像以前一樣陪她玩了。”
“為什麼?”年方傑覺得,這不是倪圖鈞的本意。
倪圖鈞看着那個咬了一口的生煎,遲遲沒有動筷子,“我不再陪她玩那些無聊的遊戲,把時間都用在學業上。我們的關系變得越來越疏遠。”
他的語調沒什麼起伏,沒有遺憾,也沒有難過,年方傑卻覺得,他像實驗室裡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越是安靜,内壓越大。
“你沒試着和她解釋過嗎?”他問。
“解釋什麼?解釋哥哥沒有讨厭你,隻是變得無情?”倪圖鈞苦笑着搖搖頭,這才夾起生煎專心吃了起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一件件小事擰在一起,早就成了堅實的圍欄,他和雅鈞漸行漸遠,已經無法回到從前了。
又在騙人,如果真像他說得這麼灑脫,這隻風筝怎麼會漂洋過海來中國?
年方傑擦了擦眼角,倪圖鈞沒流的眼淚,像到了他眼睛裡。
“怎麼了?”倪圖鈞注意到他的眼淚,慌忙遞過來一張紙巾。
“我看個喜劇片都能哭,你别管我了。”年方傑站起身走到倪圖鈞身邊,一把把他摟進懷裡,他就是覺得悲傷,不被至親理解的悲傷,倪圖鈞不知道一個人背負了多久。
倪圖鈞雙手懸在半空,不知該作何反應。
“TJ,你是個好哥哥。”年方傑眼尾還泛着紅,圈緊手臂,讓他更緊密地靠在自己胸口,啞聲道。
他的心跳拍打在倪圖鈞的耳側,這聲好哥哥好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被理性塵封了多年的不舍情緒,又填補了那些不知不覺挂上他肩頭的沉重遺憾。
“謝謝。”倪圖鈞閉上雙眼,擡起的手臂環住年方傑細弱的腰,細細體會這份溫暖。
他突然想起Clio,覺得應該把Clio的事告訴年方傑,可這時年方傑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房東打來的。
“可我們的合約不是到今年年底嗎?”年方傑為難地聽着電話,“還能這樣……好吧,我下午過來……行……行,再見。”
年方傑放下電話也沒避諱什麼,直接就把事和倪圖鈞說了。
“我要找房子了,房東兒子要結婚,願意退租金,還陪違約金。”
“最晚什麼時候搬?”倪圖鈞問。
“下個月,我再争取一個月吧,這麼短的時間,上哪兒找房子去。”年方傑撓着早上起床還沒來得及梳的頭發,今天的發型和此刻的心情一樣,一團亂。
“實在不行,你可以搬過來。”倪圖鈞悠悠地說。
年方傑愕然地看着他。
“你,你是說,一直住你這?”
“對。”倪圖鈞平靜地喝了一口咖啡,隻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