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家門到現在,你主動說話沒超過五句,狀态不好就别勉強,今天算了。”
綠色瞳仁中閃過驚愕,倪圖鈞低頭一看時間,竟然晚飯結束都過去了一個小時,他似是想回憶起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直心不在焉,沉重的大腦卻拒絕了響應。
年方傑也不沒等他回應,背起包就向大門走,走過倪圖鈞身邊時,冷不丁被一隻手拽住:
“我隻是有工作還沒處理完,再等一會。”
他語調中的不确定被年方傑精準捕捉,手腕一掙:
“别勉強自己,也别敷衍我。”
“小傑……”
待年方傑換鞋時,背後傳來倉促地腳步:
“那等周末,你晉升,我們還沒慶祝過,或許可以去Tarrance…”
年方傑歎了口氣,這口氣輕的像雪花,靜靜降落在山頂,卻是風雪的前兆。
最後,再給他一次機會。
“你知道比起儀式感,我更看重真誠,TJ。”他努力将聲調保持得如往常般柔和,“我知道你最近有事,想聊聊嗎?”
面前人的表情值得細細品味,他眼看着倪圖鈞如利劍般的雙眉揚起出弧度,又重重落下,下眉心緊蹙,暗光下的雙眼如夜晚冰封的湖。
“你内耗的毛病又犯了。”冰湖發出僵硬的冷笑,掩飾心虛,“我隻是最近比較忙。”
忙?誰不忙?
年方傑沉重的後背背着需要他一一過審的考勤數據,他那十幾封ASAP要回複的郵件,他這周新接觸的部門負責人,電子檔案也還沒開始編輯。
他放下這一切,站在廚房用心做一頓飯,不是為了他一句敷衍的好吃,也不是為了聽這一句忙。
既然說我内耗,那我就回家内耗去吧。
“好吧,你看來有更重要的,不需要我參與的事。”
關門聲震蕩着空蕩的客廳,倪圖鈞機械地收拾起電腦和平闆,向書房走去。那杯洋甘菊茶的水汽被他移動的氣流吹散,又聚攏恢複原樣。
【周末也别見面了,你忙吧。】
手機落在桌面,桌前的人抱着頭,一動不動。
隻有茶杯裡的一縷水汽成了唯一蜿蜒的躍動,無聲無息間,茶慢慢也涼了,直到過了周末,都沒有再暖起來。
***
“倪老師,你周末兩天都在實驗室?怎麼不等我今天來跑數據?”
Steve驚訝地看着電腦屏幕上一整排的郵件,顯示日期從周六8點直至周日23點以後,發件人都是倪圖鈞。
“今天就要去希波克讨論,來不及了。”倪圖鈞輕描淡寫了他周末兩天的通宵。
“那個,不是我說什麼,周末不回家,你女朋友沒意見嗎?”Steve壓低聲音,走到倪圖鈞身邊問。
倪圖鈞臉色一沉,本不想回答,年方傑卻正好拿着一堆考勤表來找他簽字。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藏在睫毛下,在刻意避開視線接觸。
“他……很體諒。”倪圖鈞邊簽字,邊回答道,“知道我最近忙,連周末的約會都取消了。”
年方傑睫毛輕顫,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
“真的?小心她其實是生氣了,我媳婦要是突然對我很溫柔,那之後必定要吵架。”Steve拿出自己的經驗談。
“也有可能。”倪圖鈞把筆下的資料簽完,還給一言不發的年方傑,“Jeff,你覺得呢?”
沒想到他會來這招,年方傑接過資料的手一抖,幾張考勤單差點撒落在地上,卻被他及時接住,指尖互相覆蓋。
幹什麼?他正想瞪倪圖鈞一眼,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卻發現面前的雙眼隻剩下懇切。
“我覺得,Steve是活該,倪老師……”
他琥珀色的瞳仁裡勾勒出倪圖鈞的疲憊輪廓,心裡的郁結松了一半,語氣也軟了下來:“是忙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對方自動閃避。”
“好啊,Jeff,當了組長就偏心領導是吧!”Steve當然不明白他們兩個話裡有話,讨伐道。
“我偏心,誰吃了我周末自制的太妃糖?你才恩将仇報啊?”年方傑也不放過他,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嬉笑起來。
太妃糖?
Steve的桌面放着一個塑料小罐,手工标簽上年方傑娟秀的字迹刺痛了倪圖鈞的雙眼。他閉目深呼吸,壓抑着胸口的酸澀。
年方傑注意到了倪圖鈞臉上稍縱即逝的惱怒,但此刻他不想理會。
活該,給了他這麼多次坦白的機會,不僅不肯說,還要出言諷刺,多晾他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