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他能明顯看到年方傑的成長。他不再是剛入職時那個唯唯諾諾的樣子,他越來越從容自信,獨當一面,什麼都能自己來。
倪圖鈞摟着年方傑的手一松,垂到沙發兩邊。
“所以,你……也不再需要我了嗎……”這句話仿佛是從别人的口中說出,聲音破碎地不像話。
他内心的黑潮,源于名叫孤獨的恐懼。
安靜的客廳裡,逐漸被啜泣聲填滿,倪圖鈞不能确定,啜泣聲是來自于他,還是别人。
“你在說什麼傻話?!”另一個顫抖的聲音用憤怒滑破了悲傷。
淚水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倪圖鈞看清年方傑的眼睛,琥珀般的瞳仁被怒氣燃燒得幾近成了金色,淚珠大顆大顆的沿着臉頰滴落在他腿上。
“我…”慌亂讓倪圖鈞未說出口的話都哽在喉頭,他拿起毛巾想要給他擦淚,卻被他一把推開。
“你以為我花了一個周末做太妃糖,隻是自己饞?還是想做人情?”年方傑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搖了幾下,“我滿心想的都是你!我最想讓你嘗嘗!”
一顆錫紙包着的太妃糖遞到他面前,這是為他專門做的,單獨的一大罐。
“我試了好多好多版本,糖不能再減了。”
年方傑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清了清嗓子,模仿倪圖鈞的語氣:
“提高多巴胺能夠讓人産生欣快感,減輕壓力,改善心情,而糖分攝入是最快也是最經濟的提高方式。你現在需要來一個,倪圖鈞。”
他需要他,他擔心他,他想到他。
見倪圖鈞不接,他剝開錫紙,将這顆棕色的長方形糖塊遞到他嘴邊:
“嘗嘗吧,給個面子。”
黃油香氣誘人,倪圖鈞張開嘴。
起初,許久未感受過的甜讓倪圖鈞忍不住皺眉,緊接着,充斥口腔的黃油和焦糖香,肆意翻弄他的舌尖。
像年方傑的吻,幸福感在心頭蕩漾開來,溫暖再次讓倪圖鈞眼眶發熱。
*
“你們不需要這些麻痹神經的垃圾零食。”未開封的糖罐如炸彈一般砸入垃圾箱,雅鈞的嚎哭炸毀了空氣裡僅剩的溫存親情。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再次把安靜歸還給房間,接着再一個,火辣的疼痛在臉頰蔓延開,倪圖鈞卻一動不動,努力在腦内拆解化學式,不讓眼淚落下來。
“這兩下,是為了破壞糖果和你們大腦建立起來的條件反射。”母親冷漠的聲音響起,“TJ,下次父親再帶這些來,你直接扔掉。”
*
“怎麼了?是不是太甜了?吃不慣就吐了吧,唉,我不該強迫你。”
擔憂的聲音将他從回憶中拉回來,琥珀色瞳仁中映出他變形的五官,犀利的雙眼此刻再次被淚水填滿,倪圖鈞托住他面前的卷發腦袋。
糖,要兩個人一起吃。
他将這顆糖與小傑分享,兩副唇舌圍繞着逐漸縮小的太妃糖打轉,直至完全消失,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
“甜。”他嘶啞着開口,嘴角終于上浮了一些,“還要。”
狹小的雙人沙發承受不住兩個大男人的動作,吃力的吱嘎聲響,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客廳的暖光把交疊的身影投進的廚房,台面上吃了一半的蘋果在上下起伏的光影中孤獨氧化。
他不知道他們來了幾次,從沙發上,到床上,像是宣洩連日積累的想念,又像是釋放出了他此生最濃重的情緒。
“我…愛你……”最後一次結束,他撫弄着年方傑淩亂遮蓋在臉前的棕發,趁着沖到最頂端的多巴胺,把這句沉在心裡,濃到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沒有回應。
年方傑的呼吸輕緩平穩,他棕發下的雙眼緊閉,睫毛顫動,已經去了夢裡。
倪圖鈞親吻這雙讓他着迷的眼睛,長着雀斑,一逗就透出粉色的臉頰,剛才連聲呼喊到幹燥的嘴唇。
“等一切結束……我再說給你聽。”倪圖鈞閉上眼睛,很快也沉沉睡去。
***
清晨的陽光從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投進來,年方傑才發現身後少了緊貼的溫暖熱量,隻有桌上的咖啡和煎蛋吐司告訴他,昨夜的一切不是夢。
倪圖鈞坐在他的工位上奮筆疾書,除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鏡,看起來和平時并無二緻。
“你為什麼不搬去原來Cindy的位置呢?”發難出自Carrie,她的手指尖正摳着草地拿鐵紙杯上翹起的标簽。
“我入職就坐這兒,習慣了。”銷售片區人多嘴雜,而且換了老大,正是亂的時候,年方傑樂得繼續在研發部躲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