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圖鈞的臉很燙,從他的眼睛裡卻還在流出比臉更滾燙的液體。
“留下……可以嗎?就…這一次。”他斷斷續續地說。
過去的幾個月,年方傑一直幻想,幻想着倪圖鈞能帶着這樣的表情,再次出現在他公寓門口,把他揉進懷裡,狠狠地吻他,抱他,求他留下别走,哪裡都别去。
可現在,當這個曾經的理性機器真的變成了他想象中的樣子,他忽然生出罪惡感來。他是想改變他,可不想毀了他。
“醉鬼說的話我不會當真的,”年方傑看着他殷紅的眼角說,同樣的液體也從他臉頰劃過,“但我陪你到睡着,隻此一次。”
他沒反對,隻是拉着年方傑的手,重新躺下來。
和年方傑想象中不同的,是就算倪圖鈞的眼睛裡寫滿了渴望,他也沒撲過來。他隻是小心地牽着他的手,就這麼憋着,等着,一步也不敢往前。
他說自己一直是個膽小的人,面對自己的欲望時,的确更是如此。
年方傑想給拿毛巾來給他擦擦臉,倪圖鈞卻不放手,他隻能陪着,脫的隻剩一件白t,躺進磨毛棉布罩着的羽絨被裡。
他躺上自己的枕頭的那一刻,眼淚就又流了出來,溫暖的松木香包裹着他身體的每一處,近在咫尺的倪圖鈞還帶着酒氣,可被子裡更明顯的,是他的氣味,那種熟悉到讓人下一秒就想撲過去的氣味。
倪圖鈞貼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在年方傑腰間圈攏雙手,好像稍微大力一點,年方傑就會像水霧一般消失。
“你怎麼又哭了?”耳畔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倪圖鈞貼着他的臉,聲音啞啞的。
“你不也是。”年方傑哽着嗓子,身上抖着,也不知道是冷還是哭。
幾聲輕笑伴着未散盡的酒氣,落在他鎖骨上。
“明天隐形眼鏡又戴不上了。”倪圖鈞像是自言自語。
那副框架眼鏡早就像常駐嘉賓一樣出現在他床頭,直到今天年方傑才明白,曾經不喜歡眼鏡的倪圖鈞為什麼改變了喜好。
“傻瓜,傻瓜……”年方傑控制不住地罵了兩句,把臉頰緊緊貼在他額頭上,貼到臉都變形。
“我…可以親你嗎?”倪圖鈞低聲問,灼熱的唇瓣已經擦到了年方傑臉上。
沒人說過原諒。
但也沒人說過分手。
“問什麼問啊,醉的不是你嗎?”年方傑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向自己。
從上一次到現在過了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如果問倪圖鈞他可能能說出确切的天數來。
可是年方傑現在沒空問,他的世界正在颠簸,快感的巨浪正一下一下沖擊着他的理智帆船。
就把它當成一個夢吧。
那個個無盡悠長的夏日裡,蟬鳴聲中,他本以為可以無止盡的,永遠持續下去的夢。
像無數次的登頂一樣,年方傑頂着腰,仰起頭,叫着TJ的名字。
“TJ……TJ……”
在那個夏天,那張四柱架子床,沙發,地闆,飄窗,還有這張床上,一遍又一遍重複的,隻屬于他和TJ的美夢。
雨滴落在他臉上,帶着夏日殘存的餘熱。
年方傑睜開眼,看着倪圖鈞的眼裡湧出的,那場沒有完結的夏日暴雨。
“現在……隻有你了……”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俯下身埋進年方傑的枕頭裡。
“叫我TJ的人…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了……”
破碎的聲音從布料裡零星的傳出,年方傑拉過被子,把兩個人一起包裹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極其殘忍的事。分開和争吵不可避免,但原本他可以在TJ最脆弱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他想說我在,沒事,可他說不出口。隻能和他一起抽噎着哭了一會。
直到TJ從抽泣中緩過來,他翻身下來,就這樣抓着小傑的手,枕着他的枕頭,閉上眼睛,蜷縮着裹在被子裡。
“像做夢,”他輕聲嗫嚅,竟然帶了點笑,“我接到雅鈞電話的那晚,好希望做一個這樣的夢。”
“夢這東西,你特别希望的時候,反而做不成。”小傑把他粘在臉上的頭發滿滿撥到腦後,摸了摸他額頭的那條疤。
“别說做夢了,一晚上沒睡着。”倪圖鈞蹭着他的掌心,“我好想你,好想你,小傑……”
“睡吧,好嗎?好好睡一覺。”枕頭上已經濕了一大片,小傑往上頂了頂,把TJ的頭靠在他胸口,一下一下拍着,像摟着個孩子。
直到他的身體完全放松,呼吸也逐漸平穩,年方傑才松開他起身獨自站到窗前。
這三個月繃着的勁,憋着的氣,都在今天瀉完了。
房間裡沒開暖氣,凜冽的寒意就順着玻璃滲進來,年方傑就穿着件短袖杵着,他需要冷一點,讓自己冷靜,這樣才能把眼淚徹底壓下去。
冰箱裡食材太少,倪圖鈞恢複了枯燥的備菜生活,現在也隻能勉強用電飯煲做個雞絲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