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一手拎着死蛇,一手拉扯着元桃進了屋子。
“怎麼了?”阿捷問道,目光落在阿英手裡的死蛇上。
“阿姐!這女奴把蛇給踩死了!”阿英聲音高亢,激動地說:“它竟然把神蛇給踩死了!阿姐!放在馬爺手裡,這狗崽子的皮都沒了!”
元桃聽着她們用吐蕃話叽叽喳喳地說着,又看見了床榻上蜷縮成了一團的刹葉。
阿捷坐在床榻底下,她一手撫拍着刹葉,一手接過了蛇,臉上沒什麼表情,蓦地,擡起頭看着元桃,這奄奄一息的家夥,竟然還有力氣踩死蛇。
阿捷看着元桃的眼睛,元桃毫不避諱的迎着她的目光,她那雙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睫毛也很長,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可裡面都是恨。
阿捷笑了笑,把死蛇還給阿英,張口用漢話道:“你有話要說嗎?”
元桃心裡想好了一套說辭,道:“我……”
“诶呦!”
元桃剛要開口,被人打斷了,達贊穿着一身深綠色繡金絲的袍子踩着胡靴進來,他根本看都沒看元桃和阿捷一眼,步伐矯健的走到床榻前,展開雙臂,嗓音渾厚地道:“我親愛的小王子,這是怎麼了。”他伸出左臂,用帶着大紅玉扳指的手掌輕輕撫拍了幾下正在發病的刹葉,道:“親愛的小王子,怎麼不肯吃藥呢?隻有吃藥能緩解您的痛苦。”
刹葉痛苦的根本說不出話來,他看起來也不再那麼高貴冰冷,反而像是某種小動物,躲在角落裡瑟縮。
達贊向阿捷伸手,聲音仍舊寬厚,語氣卻不容拒絕,道:“将藥給我。”
阿捷為難地看着榻上的刹葉,隻見刹葉也擡起了頭,他的臉仍舊美麗,卻蒼白的吓人,他的眉頭緊緊地皺着,因為痛苦,黑色的頭發黏在了臉頰上,他看着阿捷的眼睛,那目光裡有威脅,也有哀求。
阿捷捂着胸口退了幾步,低下頭,如刹葉所願地說道:“對不起,達贊大人,這藥我不能給您。”她感受到氣氛的冰冷,咬緊牙關,道:“達贊大人,殿下他也不想服藥。”
“哦?是嗎?”達贊反問,語氣裡帶着些許不屑,低頭看着發病的刹葉,一下下輕輕拍着刹葉的背,略帶呵責:“殿下,您已經十八歲了,吃藥才不會痛苦這種道理小孩子都知道,您為何不肯服藥呢。”
刹葉根本說不出來話,隻是一陣陣發抖,手指甲把肩膀的衣料都抓爛了。
達贊叫他:“殿下”聲音平緩。見刹葉沒有反應,向阿捷伸出了手,冷聲道:“拿來!”
阿捷看了一眼榻上的刹葉,隻見他仍舊瑟縮着,痛苦的說不出來話,又看了眼達贊那冷沉的臉,這才慢慢将藥瓶從懷裡掏了出來,遞上前去。
達贊接過藥瓶,一把拔下了塞子,倒出了一粒,遞到了刹葉嘴唇邊,刹葉蜷着身體不動,兩人就這麼僵持着,許久,刹葉這才慢慢的湊上前,将達贊手裡的藥吃了進去。
很快,刹葉不再顫抖了,蜷縮的軀體也漸漸松弛了一些。
他就這樣面朝下躺着,頭發散在兩側,元桃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汗珠沿着發絲流到了被褥上,透過發絲的縫隙,能看到他的臉白的吓人。
一動也不動,死了一樣。
達贊見此,從床榻上起來。他看到了一旁正被阿英按着的元桃,慢慢走了過來,伸出手拉高了元桃身上染血的衣裳,細細地打量着元桃身上的傷口,嘴裡發出啧啧啧的聲音,搖頭道:“殿下,您用這丫頭來飼蛇,可惜了,這蛇随便抓來個人都可以飼,但是這丫頭,殿下若是交給臣下,用處更大。”他大手一揮,拽住了元桃的手腕,回頭對刹葉微笑道:“殿下,請您把她交給臣下吧。”
服了藥的刹葉一動也不動,始終保持着沉默。
達贊呢?仿佛也不急,就這樣等待着,臉上始終挂着微笑。
許久,服了藥的刹葉終于開口了,他仍舊面朝下,臉埋在被褥間,隻說了兩個字:“不行”聲音嘶啞,卻清清楚楚。
達贊微笑道:“殿下,如果是飼蛇……”
“不是飼蛇”刹葉打斷了他,語氣平靜。
達贊聳了聳肩,松開了元桃,道:“既然如此,那麼臣下就先退下了,不打擾殿下休息。”說罷離開了。
一時之間,屋子裡靜的出奇,阿捷與阿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也仿佛都忘了元桃還有話要說這件事了。
“退下吧”刹葉說,聽那語氣已經疲憊至極。
“是”阿捷道,又抿了抿嘴唇:“殿下,您看這漢人女奴……”
“她留下”刹葉說。
“是”阿捷道,對元桃說:“你留下!”然後推門離開了。
元桃站在屋子中央,刹葉這間屋子她之前來過,這裡沒有窗子,四面都裹着厚厚的毛毯,地上點着炭火爐子,不見天日的,哪裡像是活人住的地方,簡直像是個地宮。她看着床榻上一動不動的刹葉,心裡也有些害怕。
又過了一會兒,刹葉說:“你過來”他的聲音已經非常平靜了,藥效發揮了作用,麻痹了他的神經,他不再覺得痛苦。
元桃走到床榻邊上,隻見面朝下躺着的刹葉慢慢轉過了頭來,他的臉仍舊蒼白,也仍舊美麗,尤其是他的眼睛,墨一樣深,他的美是冰冷的,不可觸碰的,也是脆弱的,像是高原上的冰雪,隻可以遠遠看着,若是伸出手來觸碰,就會融化。
元桃低着頭聽候發落。
不想刹葉伸出了手來拉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了床榻上。
元桃吃了一驚,不待她反應過來,刹羅葉已經将她拉進了,他的一隻手臂壓在她的身上,另一隻手拉起了她的手臂,他低下頭在她方才被取血的刀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元桃痛得呼出了聲,想要掙紮卻也沒有力氣,他的頭發掃過她的手臂,他的呼吸灑在她的皮膚上,她另一隻手去推他,推不動。
許久,刹葉松了口,他根本沒有喝她的血,他隻是想咬這麼一口。
拿她洩憤一樣。
見刹葉松了手,元桃立刻從他的床榻上起來,手腳并用的爬到地上。
刹葉垂着眼簾不說話,嘴唇邊上還沾着血,這倒是讓他蒼白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