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刹葉擡起眼簾,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怎麼不說話呢?”他的漢話很好,很清楚,似乎比他說吐蕃話的時候要好聽一些,雖然仍舊冰冷。
元桃捂着手臂上的傷口,轉過頭,道:“說什麼呢?”
“我求饒,痛哭流涕,和他們一樣。”
“求饒是沒有用的。”元桃說,她的眼睛很堅定,刹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堅定,固執,頑強,其中還帶着幾分野蠻,富有生命力。
她不相信任何人,不肯服輸,不肯服軟,雖然卑賤,卻一身硬骨頭。
刹葉突然覺得她像是一隻灰黑色的小狼。
“你怎麼知道就沒有用?”刹葉說。
“難道我求饒就能活命嗎?”元桃說,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會的”她想起那些以殺人為了的畜生,想起被折磨至死的啞巴阿瓜,自嘲似地笑道:“求饒也沒有用,我們如豬如狗任人宰割,隻會成為你們的笑料。”
“是嗎?”刹葉說:“那你不妨求饒試試。”他的語氣沒有嘲弄,隻有冰冷。
元桃簡直就快要相信他了,然而她咬着嘴唇堅持着不肯說話。
“終歸是死,何不向我求饒試試呢?”刹葉說,目光落在燭火上,又淡淡的加了一句:“向我這等惡貫滿盈之人。”
元桃沒有出聲,她垂着眼簾,捂着傷口。
而刹葉呢?他也保持着沉默,在等待着這隻小灰狼開口向他服軟求饒。
最終元桃也沒有開口,她的頭越來越沉,她的腿虛軟極了,身體一栽,倒在了地上。
……
“怎麼樣了?”
“沒事兒了,就是蛇毒沒有徹底清楚,不過也要不了她的命。”
是吐蕃話。
阿捷把手帕遞給阿英,阿英扔到銅盆裡有些不耐煩,道:“主子怎麼把她給留下了!”
阿捷性格穩重,也不回答,把被腳給元桃掖好。
阿英瞥了眼元桃,氣道:“這女奴倒是命好,原本是要飼蛇的,硬被主子留了一命,主子留她做什麼?看着就不中用!”
阿捷聽着阿英發牢騷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既然主子叫你我照顧她,那就照顧,哪裡來的這麼多抱怨呢?”她訓斥阿英,想起那日自己把藥交給了達贊,心裡無端升起一股背叛後的愧疚感。
阿英不抱怨了,往床榻上一坐,歎息道:“你說!主子為什麼不願意服藥呢?達贊命人配制的丹藥明明有奇效,這麼多年,主子的病都治不好,隻有吃了達贊大人的藥,才有所好轉。”她真不理解她們主子。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阿捷打斷道。
……
元桃睡着了,她的身上很痛,但是她的眼皮太沉了,一點也睜不開,睡夢裡,她感覺到有人在清理她的傷口,甚至還敷上了冰冰涼涼的藥膏。
她睡了很長的一覺,沒有做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躺在陌生的床上,但是看裝潢應還是吐蕃王子府,窗戶外邊的光透進來成了昏黃的一團。
她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她的身上都被仔仔細細的包紮好了,還有些痛,但是已經不礙事了。
她似乎聽到了鼓聲還有歌聲,隐隐約約的,不甚清楚,那歌不似以往聽到的,很奇異,也很好聽,更奇異的是那歌聲她好似曾經聽過。
聲音是從她床榻後邊傳來的。
她繞過了床榻後面的屏風,拉開了屏風後面的門,隻見門的後面還有一間屋子,屋子的牆壁上鋪着毯子,油燈一盞接着一盞,将屋子照成了明亮的黃色。
她見到了拍鼓的人,是刹葉的奴婢阿捷,阿捷坐在地上拍鼓嘴裡還哼着歌,刹葉卧在榻上聽着。
那鼓聲十分好聽,阿捷的聲音也很好聽,是吐蕃話,神秘而又動人。
元桃聽得出神,她覺得她有聽過這首歌,這旋律令她感到熟悉,可她又實在是想不起來了。直到阿捷停下打鼓的手,向她看了過來,她方才回過神。
阿捷道:“你醒了?”
元桃點了點頭。
阿捷從地上站起來,向刹葉行了一禮,退下了。
屋裡隻剩下元桃和刹葉,元桃立在一旁,刹葉卧在榻上。
“她敲的是什麼曲子?”元桃忍不住問出了口,她想要回憶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裡聽過這首歌。
刹葉微微地怔了一下,蓦地,又恢複了那副冰冷的神情,道:“是吐蕃的童謠。”
“童謠?”元桃喃喃,她聽不懂,難免好奇。
“童謠中歌唱的是雪域裡一隻銀色的幼狼。”他的目光落在油燈搖曳的火苗上,平靜淡漠,“它是狼王的幼崽,曆經千辛,終于逃脫獵人的追捕,重獲自由。”
“雪域上真有銀色的狼嗎?”元桃問。
刹葉冷笑一聲,目光變得嘲諷,道:“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