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聞音扔下了元桃,回身恭敬地行禮,道:“忠王。”
元桃這才真的看清楚他的樣貌,他生得清俊,身材修長消瘦,鼻梁很高,眉眼裡帶着幾分薄涼,這一身華貴的圓領錦緞白袍子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裴昀見這小丫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李紹看,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粗鄙樣子,低聲責道:“你傻了嗎?這麼沒規矩,還不向忠王行禮。”
元桃這才如夢初醒,跪地道:“忠王。”
“起來吧”帶着幾分笑意,李紹道:“我也不是聖人,何須行如此大禮。”
元桃這才爬起來。
裴昀轉身侯立在李紹身側,恭謹的神情俨然一副随從模樣。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李紹問她,語氣倒是溫和。
“奴……”她磕磕絆絆。
李紹語氣這樣和霁,元桃竟一時想不出要問什麼。
李紹随手折斷樹枝上一片葉子,笑說:“怎麼?方才還伶牙俐齒,步步緊逼,這會兒讓你問了,你倒是又磕絆上了。”
李紹說話,裴昀自是不敢插嘴。
過了一會兒,元桃這才擡起眼簾,看着李紹的眼睛,道:“裴公子讓奴去找燕姐姐生前留下的東西,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奴根本就不知道,這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
“那是個名單”李紹說。
“名單?”
“是暗紅色錦緞做成的,印着龍形暗紋,那上面有十二個人的名字,加蓋有名章,應是由金絲纏做的繩子系着,你需要找到它。”
“那燕姐姐是因為這個名單丢的性命?”
裴昀接道:“她本應該交給我,不想中途出了岔子。”
“什麼岔子?”元桃追問。
裴昀面色凝重,搖了搖頭:“不清楚,猜是有人發現了什麼,暗害了她,很可能也是為了那名單。”
是達贊嗎?元桃靈光一閃,繼而否定了,不對,不是這樣的,如果是達贊,那害燕姐姐做什麼,直接拷問就好了,根本落不到馬爺手裡面,是馬爺嗎?似乎又不是,馬爺無法插手這些事務,也懶得插手,倘若他真是知道些什麼應該留着燕婞的命才是。
“不過……”裴昀欲言又止,他看向李紹似乎在征詢意見,得了應允後,裴昀道:“不過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什麼事?”元桃問。
“燕婞不是馬陀殺的。”裴昀道:“那天你說是馬陀殺的燕婞,我後來調查過,早在馬陀之前,燕婞就已經死了,那天夜裡,她應是被達贊安排伺候了某位客人。”
裴昀皺眉說:“我遇見你那天馬陀确實将她開膛破肚剝皮剔骨,但在那之前燕婞就已經死了,馬陀那天處理的不過是燕婞的屍體,對外卻說是燕婞不聽話被處置了。”
“那燕姐姐是那晚的客人殺的?”元桃追問。
裴昀搖了搖頭,道:“興許吧,燕婞身上有傷,不是馬陀做的,她那晚應是受到了客人的折磨拷問,如若我猜的沒錯,燕婞是不忍折磨自盡的,馬陀掩蓋了事實,但是他本沒有必要這樣做……”裴昀其實也想不通。
燕婞,元桃一想到她,心底就隐隐發痛,她待自己是那般的好,若非為這些人賣命……
她咬了咬嘴唇,擡頭問李紹:“我是不是已經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了?”
“從你殺人的那一刻起。”李紹話鋒一轉,微笑道:“不過你為我做事,事成以後,自然會有賞賜,你大可以想想自己有什麼想要的?”
她看着李紹的眼睛,隻覺得寒冷徹骨,嘴巴動了兩下,嗓子發腥,道:“活着”
她看着李紹,眼睛充滿恐懼,同時又堅韌無比。
“我要活着,離開長安,去哪裡都好,我是地上的蝼蟻,是見不得光的老鼠,如此微不足道,随便去哪裡,隻要是活着就夠了。”
“隻活着就夠嗎?”李紹笑意愈濃。
“隻活着就夠。”
她害怕馬爺,因為馬爺像是劊子手,身上終年陰氣沉沉帶着股死人氣,李紹卻不同,他衣着華麗,幹幹淨淨,身上還有些好聞的熏香味,說話聲音柔雅溫潤,唇邊也總是帶着微笑,可她沒來由的對他感到恐懼和厭惡,在她看來,他就像是……像是披着人皮的惡鬼,縱是衣冠楚楚,也難掩骨子裡的涼薄。
可她如今已經上了賊船,想活命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