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得及,刹葉扶着床沿起身,不想胸口撕裂般的疼,心髒就像是被一隻手給掐住,反複擠壓,真是痛徹心扉,連着太陽穴都一鼓一鼓的跳。
剛有點血色的嘴唇又白下去,竟然說不出話來。
正巧此時響起了達贊朗朗的聲音。
“殿下”他洪亮地道,從外面直奔而來。
刹葉捂着胸口坐在榻邊,疼到極緻,隻能一雙眼狠狠看着達贊。
“殿下,您的身體如此羸弱,還沒有恢複,實在是不易走動。”達贊說道,雖是關切的話,聽起來卻咄咄逼人。
“還不快扶殿下躺下!”達贊說,向阿捷和阿英遞了個顔色。
阿捷阿英面面相觑,她們既不敢忤逆達贊,又發自内心的忌憚刹葉,踟蹰不前。
達贊見她們兩個派不上用場,便親自上前,欲将刹葉按回榻上,卻不想疼痛到了極緻的刹葉竟一把握住達贊的手腕。
刹葉,他在發抖呢,身體上劇烈的疼痛讓他顫抖,慘白的臉上是細密的汗珠。
“殿下……”達贊有一瞬震驚,他從沒想過刹葉會如此堅決的反抗自己,在他的印象裡,這個自己從吐蕃一路帶到長安的孩子,從來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他冷漠麻木的仿佛皮偶。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皮偶也漸漸的有了人的意識,也因此慢慢的滋生出血肉來。
“把她還回來。”刹葉說,每一個字都格外清晰也格外廢力,脖頸慘白的皮膚下是鼓起的青色血管,如同蜘蛛網。
“殿下,您不該把她留在身邊。”達贊說,語氣仿佛在勸谏一個頑劣的孩童。
“不留在身邊,她就會死。”刹葉說:“就和燕婞一樣。”
達贊耳邊轟然,滿眼震驚,他看着刹葉墨般的眼睛,說:“殿下您在說什麼?”
刹葉說:“不留在身邊,就會死。”
隻有留在自己身邊,才能保證不會死,如果當初他執意把燕婞留下,那麼是不是至少還能保住燕婞的性命。
他無論如何都要将元桃留在身邊。
達贊看着刹葉的眼睛,隻一瞬,達贊便覺得羞愧難當。
什麼吐蕃小王子,什麼尊貴的殿下,他不過囚徒而已,拘在這方寸大的院子,擡頭隻得見那小小的四方的天空,連留住奴婢的一條命,都要這般哀求。
可悲至極。
“殿下……”達贊開口,又覺得喉嚨發澀,分外難過。
“我已時日無多。”刹葉說,語氣格外平靜。
達贊流淚了,道:“殿下,您萬不要這麼說……”
“不是嗎?”刹葉道:“你盡可以另謀他路。”
“臣……”達贊羞愧的埋下頭,“臣會帶殿下回到雪域……”聲音越說越小,好像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雪域嗎?”刹葉喃喃,隻覺得身體上的疼痛漸漸消退,反而心上如刀割般,他淡淡地說:“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沒有人會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斷了翅的鷹,折了脊的隼,一天天苟延殘喘。
回不去了,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生命正在流逝。
“放了她吧”刹葉說。
達贊早淚流滿面。
……
“殿下……”元桃不曾想過,再見刹葉時,他竟然會病的這般種。
和上次發病不一樣,這一次,他的臉色慘白,黑色的眼眸渾濁暗淡,一貫穿着厚袍子也挂在了一邊,隻着一身白色裡裳,本就消瘦的身體更是脫相了。
她被達贊帶過來,站在門口遠遠地看着刹葉,叫了他一聲,卻不敢靠近。
刹葉沒說話,也隻是看着她。
元桃走上前去,目光相接,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她竟覺心疼,他病的這樣重,同時隐隐的感到不安,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生命已近終點。
刹葉視線落在她露出的手上,都是蛇的咬痕。
“這傷要上藥膏,不然以後會留疤。”
“殿下您的病可好了?”
“喝過了血引藥,已經好了。”
“那奴婢便也能安心了”
“讓你受苦了。”
“奴婢身體康健,皮肉傷并不礙事。”
他們似乎都在極力的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些,隻是胸口一陣陣酸澀,氤氲的濕氣一路爬上心尖。
大抵是無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