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安全,呼呼,”唐松站起來用身體的重量蹬着車子,一邊哼哧哼哧喘着粗氣,“但是,你要抓穩了,我要轉彎喽——”
顧渝被慣性一帶,身體向左撲了一下,抱緊身邊的廢品才得以将将穩住身軀。車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酒吧街,又上了大路。
夜晚的市區熱鬧非凡,出來逛街娛樂的、穿着輕便的路人看見這兩個看着年齡不大的少年騎着坐着一輛破車,偶爾投來幾個好奇的目光,顧渝不太适應這些視線,但唐松卻渾然不覺,目視前方,毫不在意的樣子。
上了自行車道之後,車速開始變快,唐松的衣服被風蕩得鼓起來,臉上浮出一層薄汗,但不知是不是在夜色中,恰好霓虹燈與路燈的燈光照射在他臉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點都不顯得疲憊與狼狽,甚至還斷斷續續哼起了歌。
晚風吹拂在顧渝的臉上身上,冷空氣吸進鼻子裡,他望着前方的大路,肩膀與唐松不到一拳之隔。
他坐在一個陌生的、以前從未見過的簡陋交通工具上,旁邊塞着一堆讓他動彈不得的大型廢品,風向四面八方灌來,凳子也硬得十分不舒服,可這對他陌生而新奇的經驗,是唐松平凡的日常。
當顧渝發覺自己似乎已經融入獨屬于唐松日常的一隅時,也同樣感受到這份“日常”帶給他的感覺——和唐松的性格有一些相似,浸潤在冷氣中,卻帶着一股拼命的、張揚的、蓬勃的氣息。
是他沉默的,安靜的,格式化的人生從未感受過的。
走了一段上坡,唐松的動作開始緩慢下來,顧渝知道他可能有點累了,“要不要我來騎?”
唐松沒有聽清:“嗯?你說什麼——”
顧渝提高了一點嗓音,頭向唐松靠近了一點:“我說,你累不累——”
唐松這回聽到了。在這條路上來來往往這麼多回,還是頭一次有人問過他累不累,他其實并不感到疲憊,但就是莫名想說,“嘶,好像是有點……”
顧渝直接說:“那換我來。”
他把車停在路邊和顧渝換了位置,可是顧渝第一次騎這種車,上去踩了踩腳踏闆,發現竟然連蹬都蹬不動。
倒三輪其實不好駕駛,尤其是起步階段,一邊要使力一邊要把控方向,顧渝拽着把手操作了半天,動是動了起來,就是差點翻車。
唐松隻好下車來幫他,他把手掌放在顧渝後背上,另一隻手使力向前推,車子緩慢移動起來。
唐松順着前方小跑了兩步,靈活地跳到了座位上,“喲吼,前進!”
顧渝兩隻腳十分忙亂地動着,剛才後背被撫摸過得地方有些發燙。
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這種熱氣好像從後背一直延伸到了前胸,他感到自己像個被扔在壁爐裡的木柴,燒得噼裡啪啦響,好像這車不是人力的,而變成了燒柴火的。
唐松喘勻了氣兒,開始嫌顧渝騎得慢,“你這個速度八百年能到家哇,加速加速!”
顧渝抿着嘴唇,明顯已經用盡全力,“已經很快了。”他已經覺得自己要燃盡了。
“教你一招,力氣都是喊出來的,”唐松一本正經地科普自己的人生哲學,“你看電視上打羽毛球打乒乓球的,不都是邊喊邊打嗎?你就是太悶了,悶着能有力氣嗎,得喊出來,喊出來就有勁兒了。”
顧渝才不信這個歪理,唐松催促他:“顧渝,你快點啊!”
顧渝隻好問:“喊什麼?”
“喊什麼都行啊,瞎喊呗,你有什麼想幹的,有什麼願望,喊什麼都行。”
顧渝清了清嗓子,張了張嘴,口型是有了,但最終還是沒能喊出來,就連勉強出口的兩個字,聲音在風裡也很快消散,連自己都沒能聽清。
“我想……”
隻是,可能真的是那一瞬間心有靈犀,抑或是唐松讀懂了他心裡在想什麼,他仰着頭看着深黑色的夜空,一隻手抓着倒三輪的鐵欄杆,上身懸空着向後倒去,扯着嗓子大喊道,“這次一模我要考全校第一!”
“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還有,還有長命百歲——開開心心——”
他直起身來,扭頭看着顧渝,呐喊過後眼神裡的笑意還未消退:“替你喊了,現在有勁兒了沒?”
唐松想,顧渝這個人,其實還不錯。如果他和顧渝能有個好開始,那他在兩年前就真的可以多一個朋友也說不定。
而顧渝把視線移開,直視前方,車流在身邊疾馳而過,黑夜明亮,一顆心不知為何在胸膛裡鼓動起來。
長命百歲,天天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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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半天終于到了家,一開門,為什麼大眼睛撲扇撲扇地歪着頭看着門口兩個狼狽的家夥,唐松一拍腦門:“完了,忘遛狗了。”
養狗人可能都清楚,像為什麼這種大型犬一天不溜在家裡就會變成災難,即便為什麼是一個很乖的小女孩,也逃不過作為狗的天性——拆家。
唐松心驚膽戰地在家裡找了幾圈,好的,掉漆的八角桌腿又被啃破了一層皮,好在老木頭質量還算過關,不至于産生倒塌的風險,可以接受。
隻是唐松非常了解以為什麼的脾氣絕對不可能隻做一件壞事,可在屋裡轉了半天都沒發現有什麼其他的異樣。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為什麼今天轉性了?唐松正納悶着,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
等等。
他心裡一咯噔,眼神最終鎖定在了顧渝漏了一個洞的房門,此時正虛掩着。
不會吧。
他抓住顧渝的胳膊,眼神慌張了一下:“那個……我能進你房間看看嗎?”
顧渝:“?可以,但是你要幹……”
話還沒說完,唐松就已經推開了那扇虛掩着的門,“啪”地一聲,燈開了,房間裡很整潔,桌子上幹幹淨淨,被子平鋪在床上,衣服也好好地挂在衣架上。
顧渝走到唐松站在門口的身後朝裡看了一眼,疑惑道:“嗯?我早上被子忘記疊了嗎。”
與此同時,唐松裸眼視力五點零的雙眼如焗,一下就捕捉到了顧渝床上四散的狗毛,他大步流星地向前一步,一把掀開顧渝的被子——
一大塊形狀不規則的、已經被充分浸潤的水漬靜靜地躺在這張小床的正中間。
唐松隻感到天塌了,他把被子掀開一看,完蛋,也同樣未能幸免。
好家夥,真是好聰明一條狗,還學會掩蓋犯罪現場了。
唐松沖出門,把鑽到桌子底下的為什麼拖出來,捧住她的狗頭,看見她雖然心虛但還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就來氣,教訓道:“你是個小女生,怎麼能随便上男生的床,還随地大小便!”
顧渝:“……”我以為你要替我發聲了。
為什麼:“嗷嗚~”誰讓你們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