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雜音後，廣播裡的聲音落下，八班的前門開着，這一瞬間，幾乎可以聽到整個走廊的班級傳出的哀嚎聲。

“德彪又在抽什麼風，真把我們當他的玩物了啊。”

“社死啊……那一天我即将羽化升仙。”

“德彪要是還請電視台的話明天我就從承德樓上一跳解千愁。”

“那傻x估計是怕我們高三壓力太小了給我們苦澀的人生再添上濃墨重彩的輝煌一筆嗎。”

顧渝對家長會這種東西不甚在意，對“感恩父母跪拜禮”這種奇葩活動更是毫無概念可言，不過顧斂章肯定不會為了讓顧渝跪他一下就特意過來跟他上演父子情深的戲碼的，要是真的這麼幹，就不隻是當地電視台，顧斂章估計會去求CCTV過來給他拍育兒紀錄片。

突發奇想的是校長，苦的是老師和學生，趙楷雖然早知道學生們會有抵觸情緒，但此時也是一個頭兩個大，“行了行了都安靜點吧，回家去和爸爸媽媽都商量一下，别想得那麼悲觀，我們凡事要往積極的一面去想，這說不定是你和父母互相了解、破冰的契機呢。”

“總之，大家先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家長會上，馬上就要出成績了，你們都考好了嗎？先趕緊想想眼前的吧。”

秦雲鶴一聽馬上緊張了：“能不能先開家長會再出成績，我先給他倆跪了。”

“你那麼緊張幹啥，”魏子平說，“你就是在十一中呆久了，忘記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簡單了。”

秦雲鶴哀嚎了一句十一中學子的口頭禅：“我要是再考不好，我就隻能上奉甯大學了！”

樂以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很慘了。”

魏子平贊同地點點頭：“那你很慘了。”

唐松：“你們能不能尊重一下985？”

*

顧渝本來以為他在這個學校已經沒有其他熟人，課間跑操在操場邊上系鞋帶的時候，有人把他叫住了：“顧渝學長？”

他擡起頭，是一個帶紅袖章綁着高馬尾的女生，脖子上挂着的銘牌上寫着“高二三班範天瑜”，神色略帶驚喜。

和章邵那種“不熟裝熟”的違和感不同，内心模糊的熟悉感告訴他，這位“範天瑜”過往應該确實跟他有過一些交集。

“我的天哪，真是你，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回學校的？”

顧渝言簡意赅：“這學期。”

他點頭示意，剛想離開，範天瑜把手裡的紅袖章和闆夾取下來塞給旁邊的同學，“你先等一下，學長，我正好有好多事情要問你，我請你喝奶茶。”

範天瑜雷厲風行，不等顧渝回答，就把他拉到了食堂，找個桌子坐下，“學長你等會我去買奶茶。”

“不用了，”顧渝把她叫住，“我不吃甜的，有什麼事情就這麼講吧。”

範天瑜也不糾結，立馬坐下切入正題：“是這樣的，你走了之後，這屆就是我開始繼任學生會主席，你不在的下半學期，他們把學生會搞得烏煙瘴氣，有好多事情我都沒搞明白，想問問你來着。”

她不問顧渝為什麼消失一年，不問他又為什麼回來上學，對他的私事顯然完全不感興趣，滿眼都是對工作的渴望。

顧渝顯然回答不了她的問題，隻能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我的天哪，”範天瑜不禁感歎，“我以為這樣的事情隻有電視劇裡才會發生。”

不過範天瑜為人熱情，主動跟顧渝說起以前的事情：“我平時隻有在學生會辦公室或者執勤的時候能見到你，所以可能知道的事情不多。我記得，我第一天上勤的時候，那天你在校長室呆了兩個小時，出來就把住宿生的那些破規矩改了，什麼垃圾桶裡不能有垃圾，桌子上不能有東西之類的，後來都不查了，我們都驚呆了，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還有，之前有位學長把學校外面的小混混帶進學校，馮主任不是發了好大脾氣，要把那個學長退學，還是你跟馮主任說之後會一直監督他，讓你給他一個機會，後來我才知道，你和那個學長是一個班的，但是其實關系非常一般，但你還是……學長，那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低頭求人，我當時問你為什麼，你跟我說，‘他有錯，但事出有因，退學會毀了他的人生。隻要低低頭就好的事情，這麼簡單，我願意跟他一起受罰，換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我感動得都要哭了。”

“就連高三畢業撒試卷，還有他們離校那一天，你還幫着學校的清潔人員一起打掃，胡天洋到處找攝像頭，最後發現清潔人員有腰間盤直不起腰來，你是純做好人好事。”

“學長，我進學生會之後，一直以你為榜樣。你以身作則，幫助同學，也很會應付學校那些領導，在學生和老師之間總能找到一個最好的平衡點，我希望成為你這樣……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你這樣的人。”

範天瑜叙說的這些往事，對顧渝來說非常陌生。現在的他也同樣想象不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内，他會變成那種為别人的事情奔波、低頭的人，甚至成為……其他人的目标。

顧渝點點頭：“加油。”

範天瑜看了一眼手機，“下節體育課我朋友讓我去體育館占位置了，學長，那我先走了。”

她加了顧渝的新微信，拍拍胸脯說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問她，走之前沖他眨了眨眼：“學長，你也加油。”

顧渝在食堂坐了一會，回憶着範天瑜的話。

“監督……”他喃喃。

如果他沒“監督”過别人的話，那這個“帶小混混進學校的學長”，應該就是唐松了。

接觸到事情的另一面，顧渝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全貌可能并非項博明所說的那樣，同樣的，範天瑜也隻是了解了另一部分。

他罰唐松，是因為教導主任要開除他，監視他……或許也是他去求情換來的結果。

或許以前……他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壞。

隻是沒有說開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