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自己沒有子女,看着迎春就覺得礙眼,每天冷眼相對。後來迎春跟着賈母,邢夫人更是覺得沒迎春這個人一樣。現在聽說宮宴是為選妃一事,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坐着就聽呗,她染着鮮紅蔻丹的手輕拂裙上的精美刺繡,一聲不吭。
王夫人可是心裡高興,心想:她的大女兒已是皇上的妃子,恩寵無比,如果自己家還有女孩子入選皇太孫的妃子,那豈不是未來皇上的妃子,還有可能成皇後啊!那她在賈府的地位豈不水漲船高了。可惜她再無女兒可以參選,她最看重的是探春,這探春雖然是庶出,但容貌才情都不比一般的正出小姐差,最重要的是,探春極聽她的話,對自己親娘一點不在意,對自己卻是言聽計從,每天都要到自己住處問安,自己有什麼要求,探春總是盡力辦到。要是探春能入選的話,豈不又是她的一大助力。
薛姨媽也有自己的心思:本以為寶钗入選無望,沒想到這次也在宮宴的名冊裡,憑着自己女兒的天生麗質和長袖善舞,她就不信入不了皇上和皇太孫的眼,就是入不了他們的眼,皇上不是還有二十多個兒子可選嗎?總有一個可以選中寶钗的。再再再求其次,不是還有金鎖和通靈寶玉一說嗎?所以薛姨媽内心是躍躍欲試。
鳳姐早和賈琏分析出隻有黛玉最有可能入選,但看黛玉平時的行事,似乎不在乎名利地位,估計黛玉是不願意進宮的,也就靜待事情發展,沉默不語。
再看可卿,她本是皇家公主,深知皇家的陳規磊俗是要束縛死人的,她好不容易跳出火炕,不忍姐妹們再進去受苦,但她是小輩,她的公主身份又是不能擺明的,所以在這裡隻有聽着看着的份了。
夫人們各懷心思,有興奮的、有冷漠的、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有無奈的。
賈母開口了:“剛才我和老爺們商讨了宮宴的事,你們有什麼想法?”
邢夫人道:“我是沒有想法的,老太太和老爺們怎麼決定我就聽你們的。”
王夫人面露微笑道:“老太太,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我們家幾個女孩子論容貌才情非别家女孩可比,若我們家的女孩子能被選上,豈不是錦上添花了。”
薛姨媽馬上接口道:“是啊,是啊,老太太,我姐姐說得是,我們宮裡的賈妃娘娘正得寵,如果再有女孩子入宮,有賈妃娘娘幫襯着,兩人今後就都有依靠了。”
賈母看向鳳姐道:“鳳丫頭,你怎麼看?”
鳳姐站起回道:“我是晚輩,這種事那能容我置喙。而且我的姐兒還小,不可能參選的,老祖宗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賈母點點頭,把和老爺們商讨的情況和衆人說了,邢夫人依舊是冷淡的表情,王夫人卻有些失望,薛姨媽則十分興奮。
賈母又道:“不管有希望,沒希望,這幾天你們都要教習姑娘們一些宮廷禮儀,準備好衣服、頭面,到時都要風風光光地去,不能丢了我們賈家的臉。”衆人應是。
回到自己住處,各自準備起來。
窗外春陽正好,邢夫人卻隻歪在羅漢榻上,慢條斯理地撥弄着鎏金護甲。迎春垂手立在簾外,藕荷色裙角被穿堂風輕輕掀起,又無聲落下。
“老太太既吩咐了,你也去應個景兒。”邢夫人眼皮未擡,指尖點了點案上的《女則》,“衣裳首飾自有公中置辦,橫豎……”她頓了頓,唇角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你素來是個省事的。”迎春低低應了聲"是",退下時險些撞翻門邊花幾——那盆她親手侍弄的蘭草,昨日剛抽出新芽。
王夫人房裡熏着濃重的沉水香,探春才進門,便被一把拉住手腕:“我的兒,這可是天大的機緣!”炕桌上攤着内務府送來的《選秀規制》,王夫人指甲在"三品以上嫡女"一行反複摩挲,竟蹭出幾道淺痕。
"我已讓你琏二嫂子去打點周太監,聽說《雲錦軒》的衣服料子、式樣都是全金陵最好的,過幾天我們去買幾套。"她将一匣子東珠推過去,"戴這個,顯貴氣。"探春撚起一粒珠子對着光瞧,眸中映出細碎金芒,恍若已見着那九重宮阙。
探春跪下叩頭感動道:“多謝母親疼愛,探春若能入選,定不忘母親大恩。”
王夫人親手扶起探春道:“我的兒,論才情容貌,你比迎春、惜春勝過幾許,我最看好你了,你可要用心了。”探春連連點頭。
薛姨媽處,寶钗正繡着荷包,薛姨媽興沖沖從外面進來,一把奪了針線:"這會子還做這些!"她喘着氣從袖中抽出一張名帖,"你舅舅從九省統制任上遞來的,貴妃娘娘親口誇過薛家女孩兒端莊。"
莺兒忙捧來銅鏡,薛姨媽親自為寶钗抿了抿鬓角:"你素日不愛豔色,聽說《雲錦軒》又新進了好多雲錦料的漂亮衣服,好好去買上幾套,我的女兒容貌才情有幾人能比得上的,若是用心打扮定是明豔照人,把那些皇孫公子迷得團團轉。聽娘的明日先換上那件大紅縷金襖試試。"鏡中人唇角微揚,顧盼生輝,指尖在妝奁上輕叩三下——恰是《女論語》裡"慎言"的章節,此刻倒像某種隐秘的誓約。